鍾海語氣冷靜地道:“皇上的心思,誰能猜得準,也無人能改變。”


    他這話一出,頓時周圍人都沉默了。


    的確,他們這位皇帝掌控欲十足,不止是親兒子不好受,他們這些有軍權在手的肱股之臣更是如此。


    說實在話,也就是如今處於戰亂時期,陸無極需要他們開疆拓土,還做著一統天下的美夢。


    若是哪一日,真的天下太平了,就該到了兔死狗烹、過河拆橋的時候。


    他們這些權臣武將,有一個算一個,夾著尾巴都不一定活得安穩。


    眾人散去,好奇得抓耳撓腮,卻也不敢深入打探。


    打聽後宮前朝的事情都好說,但若是涉及到皇宮地下的秘密,那絕對是找死。


    陳雪瑩一路招搖回光明殿,殿中除了宮人之外,隻剩下陸昭了。


    “怎麽就剩你一個人了?其他人呢?”她掃了一圈,也沒看到陸家其他男人。


    陸昭麵色不好,他抬頭看著她,目光沉沉,一時沒有說話。


    “怎麽,啞巴了?”她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陸昭瞧著她臉色紅潤,興致高漲,顯然還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他們都在地下演武場,孤等著你一同前去。”


    陳雪瑩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她隻去過東宮的地下演武場,因為和他的狼群已經混熟了,那裏給她的印象很好。


    但是並不代表,她對所有地下演武場都有好印象。


    相反她通過葉菁的口,早已知道許多不能說的黑暗隱秘,都是與地下演武場掛鉤。


    北齊尚武,連年征戰那會兒,幾乎全民皆兵。


    家家戶戶都有習武的地方,北齊皇宮更是如此,除了後宮以外,其餘宮殿皆有演武場,還都是分地上地下。


    地上演武場是與人對練的,而地下演武場則是與狼的戰鬥。


    陸家的男人經常在地下演武場,早就習慣了黑暗,也因此北齊人特別擅長夜戰。


    “你們去演武場比武,要本宮去作甚?給你們助威嗎?”陳雪瑩撐住表情,輕蹙著眉頭,語氣不悅地道。


    “那裏既濕冷,又陰暗,還不通風,這深更半夜地,我要回去睡覺,不然明日起來眼睛都腫了。”她邊說邊要往外走,心裏直道晦氣。


    還沒走兩步,就被男人拉了回來,看著他臉上那副嚴肅的表情,顯然她是走不成了。


    “皇上親口要你去的,讓秦總管去接的人。”


    他隻說這麽一句,陳雪瑩就知道她必須得去,除非她真的不要命了。


    她走得的確是愛作矯情還很瘋的路線,但並不代表她真的想死。


    所有找死的背後,都是她拚命掙紮,努力想讓自己活得更好。


    轎輦抬著兩個人,慢悠悠地往龍乾宮去。


    身下的軟墊還是那樣舒服,前後也依然跟著狼群,再沒有比她更威風的了。


    但實際上她的心態,與之前完全不同,沒有絲毫得意,隻有蕭瑟。


    陳雪瑩靠向他,湊到男人耳邊說道:“本宮今日都送了他這樣的大禮,為何還要與我過不去?”


    陸昭本來不願意搭理她,無奈陳雪瑩不達目的不罷休,一直在他耳邊碎碎念著,像是和尚念經一般。


    他隻得轉頭湊過去,也壓低了嗓音道:“因為他和你一樣,都有病。”


    “本宮是年輕貌美富可敵國的公主,就算有病也是公主病,惹人垂憐。他一糟糕討嫌的老頭,發什麽病,老頭病嗎?”她非常不忿地道。


    陸昭眼皮狂跳,就算兩人都壓低聲音,但已經靠近龍乾宮,說不定周圍都埋伏著耳聰目明的錦衣衛,未嚐聽不到他倆的話,到時候匯報給陸無極,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你和他說,孤無法回答。”他說完,就扭過臉去,不願意多言。


    陳雪瑩撇嘴,她也不說話了,隻是暗自捏了捏掌心,揉散沁出的冷汗。


    一道暗門已然打開,石頭鋪就的樓梯近在眼前,月光無法照亮的地方,顯得幽深陰暗,一如她此刻的情緒。


    男人手執著燈籠,回頭看了她一眼。


    “走?”


    陳雪瑩抿了抿唇,提起深紅色的裙擺,莫名有些嫌棄這件裙衫了。


    早上挑衣裳的時候,她為了能在一眾人之中脫穎而出,特地挑了件顯眼的正紅色,霸氣又驚豔。


    可是如今要走進幽暗的甬道裏,這正紅色反而顯得陰森,再配上這陰間光線,簡直像是紅衣女鬼似的,又增加了幾分恐怖感。


    她抬起另一隻手,默默地等著,隔了半晌卻沒動靜,立刻抬眸瞪他。


    “愣著做什麽?扶著本宮啊,我就沒獨自走過如此陡峭的路。”她抱怨他沒眼力見。


    陸昭擰眉,都什麽時候了,這位還擺公主的譜呢!


    “孤這輩子,也沒伺候過人。”他冷臉,明顯不願。


    “那是你沒遇上本宮,以後多伺候幾回,你就習慣了。”陳雪瑩立刻回懟。


    “還有別得了便宜還想賣乖,你想伺候本宮,本宮還嫌你笨手笨腳呢。要不是你們北齊規矩大,地下演武場不讓帶宮女,你以為本宮要你攙扶?”


    她翻了個白眼,搞得能攙扶她,是陸昭今生最大的榮幸一般。


    氣氛頓時僵持起來,一人抬手,另一人就是不接,誰都不肯放棄。


    陳雪瑩嗤笑一聲,抬頭不看他,反正急得不是她。


    此刻,她麵對陸昭,正是最好作的時候。


    因為這會兒,再如何惹怒他,陸昭也不能對她如何,畢竟陸無極那個老變態要見她,陸昭若是此刻對她動手,那可是抗旨。


    而且陸昭特地留下等她,若是去得晚了,陸無極自然也把罪名怪到陸昭頭上。


    趁著還喘氣的時候,趕緊作一作吧,誰知道待會兒還能不能上來了。


    “陳雪瑩,你遲早死在擺譜上!”男人咬牙切齒地道。


    話雖這麽說,他的手卻伸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顯然是有泄憤的意思。


    “嗬,口是心非,給你握本宮手的機會,你就偷著樂吧。”陳雪瑩不以為意,還故意說這些話。


    陸昭更氣了,她總有本事,在任何場合把人給氣死。


    陸無極要她來地下演武場,本身就是讓人很警惕的事情,連他都心生擔憂。


    偏偏這位公主殿下,毫無緊張感,一路上又是大罵陸無極,又是擺譜,毫無擔憂之意,倒像是來春遊的。


    地下演武場建造得很深,台階也非常陡峭,甚至都不是尋常人能走的。


    當然平時上下樓梯的人,大多是習武之人,又或者是身形靈敏的狼群,完全沒考慮過這種嬌氣公主會用,逼得她都不會走路了。


    幾次要摔倒,都是陸昭一把扶住她,才沒滾下去。


    還有好幾次,她都撞到他後背了,兩人麵色都很難看,顯然心煩意亂。


    “什麽樓梯建的,本宮走不下去了,腳都崴了。”她停下腳步,眼看就要爆發。


    陸昭完全不想聽她碎碎念,直接抬手將她夾起,又像之前那樣,仿佛背個斜挎包一樣,夾著她往下走。


    等兩人好不容易走到地下演武場,陸家男人們顯然已經久候多時。


    陸無極依然坐在中央那把龍椅上,陳雪瑩福身行禮的時候,臉色都臭臭的,撇著嘴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父皇,您這地下演武場究竟是誰畫的圖紙?這匠人水平也太次了,讓天潢貴胄就走這種路,簡直是不把人放在眼裏,您還留著他活命,沒降罪嗎?”陳雪瑩邊說邊動了動腳踝,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演武場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


    陸清風手裏拿著折扇,忍不住打開輕輕搖晃著,嘴角揚起,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陸昭則是有些不忍直視。


    還是三皇子開口解釋道:“地下演武場原本就是為了訓練夜戰,故意設置各種障礙,方案是父皇提的。若不是皇嫂您來,大哥都無需提著燈籠下來。”


    “好吧,幸好父皇英明,隻需你們受用。我還是喜歡享受。”她點頭,並無尷尬之意,也無諂媚之態,隻是語氣平常地道。


    仿佛之前怨氣滿滿,恨不得演武場設計者殞命的人,不是她一般。


    陸清風輕笑,這女人臉皮還怪厚的。


    “皇嫂,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大燕就是從上到下都驕奢淫逸,所以才有那麽多軟骨頭。”他立刻開口刺她,顯然還記著方才酒宴上的仇。


    “二弟所言甚是,我茅塞頓開,難怪來到北齊之後,所見皆是勤勉之人。父皇日理萬機,一心為民;陸昭也是勤勤懇懇,胸懷坦蕩。倒是二弟明顯定力不足,眼下青黑,滿臉縱欲過度的神態,作為長嫂規勸你一句,合該揮刀自宮,存天理,滅人欲。”


    陳雪瑩立刻點頭讚同,甚至開始吹起了彩虹屁。


    陸清風聽到前半段時,心裏還頗為得意。


    在真理麵前,她還不是得低頭。


    結果聽到後半段,他的臉都綠了,什麽玩意兒,怎麽就惦記著閹了他?


    “皇嫂,我連個妻子都沒有,哪來的縱欲過度,不要血口噴人啊。而且這是說你們大燕,你怎麽扯到我頭上了?”


    他真是被氣得血液上湧,腦子都不清醒了。


    陳雪瑩輕笑一聲,在扯皮這方麵,陸清風不可能幹得過她,要知道她可是在現代社會,遭受過網絡捶打的,什麽場麵沒見過。


    陸清風說得那句話,直接攻擊整個大燕,他的確說得沒錯。


    可是陳雪瑩不能認啊,反駁他也不對,因為那就容易陷入自證陷阱,要自證是最難的。


    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打破他的語境,把他帶進自己的思維裏來。


    瞧瞧,她一說他要自宮,陸清風就亂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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