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迎之站在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回望著男人, 輕聲道:“我隻是想知道你說的話裏有沒有真的。愛玩愛看就來網 。。現在看來,那些話還基本可信。”


    男人方才追過來, 看似和他們說了很多的話, 但實際上隻要謹記住惡魔導遊亞倫曾囑咐他們的“不要好奇、不要回應、不要吃或拿任何這裏的東西、不要把自己身上的任何東西留在這裏、不要走回頭路”這五點,可以發現男人說的話中真正有價值的不多, 最有價值的部分亞倫都已經同他們說過。而尼亞布斯的來曆、墮落者為什麽要殺死惡魔這些事情和他們能否安全離開這裏關係並不大。


    除此之外,男人話中唯一新鮮且有一定價值的信息便是“墮落者不能離開他們所在的街道”。


    健壯男人臉上的笑容勉強起來, 看上去還有幾分猙獰。


    如他自己所說的, 他現在走不出這條街了。葉迎之也由此判斷他所說的這句話是真的。


    葉迎之沒有再理會他,拉上遲筵轉身便繼續向前走去。


    遲筵拉了拉他的手:“迎之,你是什麽時候發現那個人不對的?”他也隱隱察覺出那人有些古怪, 但純粹是直覺作用,所以暗中提高了戒備,卻並不能準確辨別出那人究竟是哪裏不對勁。


    “他身上有和那些棕袍人一樣的味道, 是那鍋裏的味道。我一開始以為他隻是在旁邊站久了才染上的味道, 但後來發現不是, 他應該是已經變成了和那些人一樣的墮落者。我猜他是喝了鍋裏的東西。”葉迎之解釋道。何況那人的偽裝並不高明,他一眼就能看出對方是在演戲。


    相比較一個恰巧幫過自己的陌生人,人們有時莫名其妙的更願意相信受過自己恩惠的人,那個人就利用了這一點才將他們選作目標, 再加上對方給他們透露了很多聽上去很可靠的消息,很多人可能會在不自覺中便中了對方的圈套。男人的最大敗筆在於他送東西的時候送得有些突兀,可能是他看兩人快要走出這條街了才會如此著急,即使葉迎之不在, 換成其他人可能也不會輕易收他的東西。


    那一條街上都彌散著那股惡臭惡心的味道,所以遲筵倒沒格外注意男人身上的氣味,聽葉迎之解釋後才回想到確實如此。他下意識接道:“那鍋裏的東西聞得就令人作嘔,怎麽會有人願意喝?”


    “那是用死人屍體熬得羹,一般人聞到都會覺得惡心,但害過人吃過人的人聞起來就會覺得香氣撲鼻,十分誘人。那個男人顯然是後者。現在看來,越是作惡多端的人越容易在這裏被留下。”葉迎之道。


    遲筵點了點頭:“迎之,你怎麽知道那鍋裏是什麽東西?還知道得這麽詳細?”


    葉迎之被他問得一愣,微微蹙起眉,思索了幾秒後才道:“忘了是從哪裏聽說的了,但是看見那鐵鍋的時候就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那種感覺,就像是他曾經來過這裏一樣。


    可是他細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從小到大的經曆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何況他之前也不可能來過地獄,更不可能來過尼亞布斯,自然也不可能見過這些棕袍人和他們的長勺鐵鍋。


    遲筵搖了搖他的手:“別想了,我猜是在惡魔鎮的時候你聽說過,但沒留下印象,現在看見才想起來。”


    他們這時已經將那些棕袍人所在的街道遠遠甩在了後麵,出現在麵前的是三條平行的道路入口,在道路入口處豎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隻有一條路可以將你們送到目的地,請慎重選擇”。然而站在入口處看,三條路及兩旁的建築都一模一樣,並分不出什麽區別。


    葉迎之想了想道:“剛才那個男人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我們隻要一直不違反那五條禁忌就是安全的,不會被留下。這個牌子不過是迷惑人心的東西,讓人在遇到困難和挫折的時候以為自己是一開始運氣不好選錯了路的原因,自甘放棄,當然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從後麵摟住遲筵的腰,低頭道:“所以阿筵,你隨便選一個,你要相信,不管選擇哪一條路,隻要堅持走下去,我們都可以走到終點。”


    這和人間的選擇何其相似。很多人麵臨抉擇的時候總以為是自己選錯了路,總覺得自己當時如果選擇了別的路,那之後的路一定可以順得多,可以走得更好,但其實哪一條路上的辛苦和艱辛都不會少,需要付出的努力也不會少,而隻要好好走下去,無論哪條路都可以走到終點。


    所以葉迎之讓遲筵隨便選一條他最喜歡的就好。


    遲筵猶豫了一下,他明白葉迎之話中的道理,就隨便選了最右邊的一條路。走進入口一段距離便可以發現這是一條和剛下車時所見的小商業街類似的街道,最大不同之處在於街道兩邊的建築上看不到透明的商店櫥窗,而是鑲嵌著一麵又一麵有整麵牆大的鏡子。


    起初的時候鏡子中什麽都沒有,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身影,漸漸的,鏡子中出現了一個灰色的影子跟在他們身後,可他們向後看去,街上空蕩蕩的,隻能看見他們兩個人,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兩人交握的手緊了緊,繼續向前走去。慢慢的,跟在他們身後的灰色影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甚至擠到了他們身邊,從現實中看街上依舊是空空蕩蕩的,但擁擠感卻是真實存在,兩人如同在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新年廟會中穿行,向前行進變得極為艱難,稍不小心兩人就會被那些灰影擠散。


    而這時天邊已經出現了絲絲縷縷的緋色晚霞——黃昏降臨,亞倫約定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


    隨著時間推移,鏡子中的灰影已經密密麻麻堵成了一片,兩人行進也越來越艱難。而葉迎之此時漸漸發現那些灰影都是以自己為中心聚攏,隻有很少的幾個跟著遲筵。


    天色越來越暗,但兩人前後都已經被徹底圍住,再也走不動了,每前進一點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與不短的時間。太陽隻剩下了小半張臉,值得欣慰的是已經可以看到街盡頭的小廣場及停在廣場正中的老式火車車廂。


    僅靠牽手早已不起作用,為了不被灰影衝散開,葉迎之隻有從後麵摟著遲筵,擁著他一步步艱難向前,但這樣的情形也很難再維持。突然之間,遲筵隻覺得腰間一鬆,周身壓力頓減,他趁著向前衝擠的慣性向前走了幾步才停下,回頭發現葉迎之並沒有跟上來——對方依然站在方才的地方幾乎沒有移動,從鏡子中看,無數的灰影聚集在他周圍,將他牢牢困在中間,而自己身邊隻跟著幾個灰影。所以兩人一分開,遲筵就覺得自己周身壓力驟減。


    葉迎之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抬眼看向他,又看了看天色,揚聲平靜道:“阿筵,聽話,你先上車廂去,去車廂上等我,我很快就過去。”


    他已經預估到自己大概很難在短時間內想到辦法解決這些東西,而很快就要天黑了,比起天黑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的失落之城尼亞布斯,顯然先上車廂跟著旅行團去旅館安定下來是更安全的選擇。他打算自己解決完這些東西再想辦法去找遲筵,他不想遲筵跟著他在一切未卜的天黑之後的尼亞布斯冒險。


    遲筵仰頭看了看天色,又回頭看了看車廂,最後轉過頭看向了鏡子中被牢牢圍困住的葉迎之。


    他搖了搖頭,突然邁開大步向葉迎之的方向走去。


    葉迎之見到他的動作後瞬間變了臉色,大聲喝止道:“阿筵!聽話,聽話回車上去,我馬上就會回去找你的。你相信我!”


    遲筵卻一概置之不理,很快就走回到葉迎之身邊,那些灰影都不攔著他,所以他走回來得很是輕鬆。


    葉迎之看著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愛人,輕輕閉了閉眼,輕聲道:“為什麽不聽話?”


    “亞倫說過,‘不要把自己身上的任何東西留在這裏’。”遲筵凝視著葉迎之,伸手輕輕捧起他的臉,仰起頭,安靜地吻上對方的下頜,“可是我把我最重要的東西丟在這裏了,葉迎之,我走不了了。”


    他拿起葉迎之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處,抿了抿唇,小聲道:“葉迎之,你是我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你,我哪都不去。”


    即使被永生永世困在尼亞布斯,每日每夜重複著同樣的事情,甚至不能離開一條街的範圍,但隻要和你在一起,我也甘之如飴。


    天邊的火燒雲燒得濃烈,淺紅豔紫得暈染了一大片,霞光漸漸被黑暗所吞噬,黯淡的天色中,那濃麗的色彩更有一種向死而生的瀕臨破滅的悲壯的美。


    亞倫看了一眼天色,手搭在了車廂門把之上。


    日落之後,不回來的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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