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麽被發現的?”遲筵的眼中滑過一絲惻隱與隱隱的恐懼,他的手輕輕顫抖著,忍不住偏過頭去看葉迎之。


    葉迎之的神情依然淡漠而鎮定,他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舞台上正在發生的一切,甚至沒有給身邊的愛人一絲餘光,然而他的手卻對遲筵的問題給出了回應。


    遲筵坐在葉迎之右邊,葉迎之將右手輕輕搭在他的腰上,然後慢慢下滑,揪開他整齊的襯衣,從下擺處輕輕探進去,再沿著褲沿深入,一直伸到他尾椎的位置才停下,用食指和中指在他尾椎處輕輕按著,點著打著轉兒:“這裏。”


    大庭廣眾之下,又是在如此心驚肉跳的關頭,遲筵因為他的動作漲紅了臉,輕微擺動著腰身,卻因為擔心引起旁邊觀眾的注意而不敢大幅閃躲,隻能小聲用略帶責備的語氣叫著葉迎之的名字提醒他:“葉迎之……”


    葉迎之依然是冷靜沉著的表情,依然不回頭看他,隻是用雲淡風輕的語氣不緊不慢地繼續解釋道:“你注意到沒有?這裏是惡魔長尾巴的地方。上半場演唱那首帶有南亞風情的歌曲的時候,舞蹈中有一個捂著這裏扭動的動作。其他四名惡魔其實都在握著自己的尾巴,隻有那名人類的動作不對,他的手很僵硬,沒有那種尾巴隨著旋律上下搖擺的感覺——他觀察力和表現力都比一般人類強很多,否則應該也不敢應征當演員冒極大的風險來賺這筆點數。但是惡魔即使化形成了人類,尾巴也依然存在;人類即使努力想裝成惡魔,沒有尾巴刻意假裝的樣子也還是會露出破綻。”


    所以說惡魔早已發現了疑點,卻依然不露破綻地在演戲,在配合著進行“遊戲”,在觀察著印證自己的猜測,甚至不著痕跡地向其他三名同伴們傳遞著信號——隻有人類被蒙在鼓裏,甚至可能直到最後一刻之前,還以為自己偽裝得天衣無縫,渾然不知自己才是舞台上被唯一蒙在鼓裏的人。


    此時舞台上的四名惡魔已經露出原貌,對著觀眾席上再次鞠躬謝幕便一起嬉笑著架著絕望地求救掙紮的人類跑向後台,人類一直向觀眾席的方向呼喊著求救,卻得不到回應——在惡魔鎮的人,第一步學會拋棄的就是人類社會中的美德;或者換句話說,如果不是心中本就潛藏著強大的黑暗**,又怎麽會吸引惡魔,收到邀請?


    即使是一心隻希望救回自己的葉迎之,也有著天生黑暗的吸引惡魔的靈魂。


    或許這個島上,唯一真正無辜的就隻有需要續命而被葉迎之帶上島的遲筵了。


    遲筵呆呆地看著那名人類被架往後台,覺得心裏不是滋味,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和他那時看到中心廣場的天使噴泉和“這是真的天使”一樣難受憋悶。這次的感受甚至更強烈,因為對方和他一樣,也是一名活生生的人類,而不是一尊不知真假的雕像。


    舞台落幕,觀眾紛紛離席,每個人離開時手腕上的電子腕表都會閃過一道點數變動提醒。葉迎之和遲筵各自獲得了五十點數。買票時的五十點都是從葉迎之的腕表中扣的,所以現在各加五十點後相當於葉迎之點數不變,遲筵獲得了五十點。


    惡魔劇院都是提前十天開始放出準備籌備的演出信息並麵向人類和惡魔招募演員,演出當天開始出售觀眾票。葉迎之拉著遲筵出來後就開始看已放出的演出信息——大致了解劇院的運行方式後,他想演一出戲,因為隻有當演員才能一次獲得大量的點數,而點數正是他迫切需要的東西,那代表著阿筵的命。


    是以葉迎之挑演出隻有一個標準,就是報酬高、成功後獎勵的點數多。因此酬勞五千點數以下的演出他都不會考慮,五千點以上報酬的演出他才會看一下詳細情況。


    遲筵看見葉迎之開始看招募演員的演出信息就猜到了對方的打算,他也知道對方都是為了賺點數給他續命,他不舍得葉迎之這麽辛苦給他養命,自己卻什麽都不做,就也在一旁看起招募演員的信息。他不敢像葉迎之一樣隻挑酬勞高的,而是仔細看演出描述,試圖找自己能力範圍內的,比較穩妥不出岔子的。


    結果葉迎之看見後直接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笑著點點他鼻子:“你就別想了,你的表演連我都瞞不過,等以後有適合你的遊戲項目你再上。”


    遲筵知道愛人說的也算實情,但還是不甘心地為自己辯解道:“……我哪有那麽容易被看穿。”


    “是麽?”葉迎之一邊繼續瀏覽信息一邊隨口道,“那一會兒回旅店後你和我先試著演一演,我看看你有沒有長進。演神話劇好了,我演商紂王,你演試圖誘惑我禍亂朝歌的妲己,怎麽樣?”


    一聽就沒安好心,遲筵氣得不理他了。


    這時候葉迎之也找到了報酬最高的一個演出,是一個講述地獄故事的舞台劇。這個舞台劇一共需要二十五個演員,其中二十個角色麵向惡魔應征,五個角色麵向人類應征,其他四個角色都已經被應征走了,隻剩下一個角色還處於空缺中,報酬是一萬五千點點數。


    為了保證遊戲性,這些演員招募信息隻會放出麵向人類/惡魔各招募多少名演員,每個角色需要的是男演員還是女演員,相應的酬勞是多少這三項信息,而不會透露每個角色在劇中的身份和在舞台上的戲份。應征的演員要到在演出當天進入劇院的單人準備室後才能知道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身份,並拿到相應的劇本。


    這意味著在這場話劇中,每個人或惡魔隻知道舞台上有二十個惡魔和五個人類及自己的身份,並不知道其他二十四個演員對應的身份是人類還是惡魔。


    所以葉迎之此時也不知道自己到時候要扮演的角色是什麽,隻知道這個角色至少不會以女性形象出現。但可想而知,如此高的酬勞,必然對應著極大的風險和極高的挑戰。


    事實上他和遲筵都不知道,在惡魔鎮的人類中流傳著一種說法:報酬超過一萬的角色,一定不要去挑戰,因為那一定是對人類而言很難的挑戰,沒有人類能做到不露出破綻。點數固然誘人,但如果風險太大沒有生還可能,那相較之下當然還是命更值錢一些。畢竟誰也不想有命進去演戲,沒命出來領點。


    更何況這個角色開價一萬五點數,難度係數更是飆升。所以這個演員招募信息已經放出八天了,其他四個人類角色都已招滿,這個角色還是無人問津。


    惡魔劇院□□有五個劇場,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不同的演出在上映,葉迎之所應征的這部叫做《惡魔降臨》的舞台劇的演出時間被安排在後天的晚七點,劇目持續兩個半小時,預計九點半結束,演員需要提前三到五個小時進入對應的單人準備室做準備。


    為進一步熟悉場地以應對各種突發情況,第二天白天的時候遲筵和葉迎之特意買了《惡魔降臨》所在劇場的演出票,依然是最便宜的席位。


    在惡魔劇院中“演員”和“觀眾”遵循的是不同的遊戲規則,二者的生死互不影響。如果說演員還可以通過自身的應變、表演、模仿、偽裝等能力來誤導惡魔爭取生機,觀眾的生死則全部都是看運氣。


    每場演出都會抽取0~3名幸運觀眾,遲筵和葉迎之所看的第一場阿卡貝拉演唱演出時全場運氣極好,竟沒有一名觀眾被抽中,但這樣的普遍好運不會次次降臨。在這場話劇的中場休息時,就有兩名觀眾被抽為了“幸運觀眾”,抽獎結束後很快就有惡魔工作人員來帶他們離場。


    兩個人表情麻木地默默跟著離開,沒有呼喊,沒有求救,沒有抗爭,仿佛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而這一次被抽中隻不過是終於給他們提心吊膽擔驚受怕時刻擔心死亡來臨的日子畫上了一個句點。


    而無論第幾次看見,可能是同理心起作用,遲筵還是會覺得心中難受不適。


    《惡魔降臨》演出當天,遲筵一早就買好了最便宜的觀眾票——他其實真的想買最好最貴的位次,畢竟這可是葉迎之第一次登台演出,但考慮到最好的位置也意味著被抽為幸運觀眾的概率最大,為穩妥起見,他還是不得不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打算。


    直到離演出開始隻剩三小時的時候葉迎之才低頭吻了吻遲筵的額頭,輕聲和對方告別。葉迎之希望遲筵回旅館去,等演出快開始的時候再出來,畢竟隻有那裏才最安全——掛綠色招牌的建築免除一切惡魔遊戲,旅館前台的老惡魔更不會允許人類惡徒在自己的地盤上行凶。


    遲筵不會在明知險象環生的環境下做節外生枝的事情,事實上他的打算和葉迎之一樣,即使對方不說他也會選擇回旅店等待演出時間的到來。因而回吻了葉迎之的下唇和下頜,目送著愛人走進劇院之後,他就動身向旅館方向走去。


    而按照對應號碼進入屬於他的單人準備室,拿到劇本的葉迎之則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的身份——《惡魔降臨》這部劇中最強大的惡魔,來自地獄的上位惡魔,地獄的聯合統治者之一。


    這樣的大惡魔,即使是由普通惡魔來扮演都有些勉強,很難表現出這個角色的氣質和威勢,更何況是由人類來扮演。幾乎沒有人類能不露出破綻,怪不得一場戲的酬勞就高達一萬五千點。


    葉迎之隨意掃了幾眼劇本,就將其放在一邊,笑了笑,開始端詳起準備室的其他部分。


    既然來了就試一試。阿筵可在底下看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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