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祭壇


    遲筵覺得有些委屈。他覺得自己是在暈暈乎乎中就被黑鳥帶偏了,可又分不出究竟是在哪裏被帶偏的。明明是葉迎之不好總欺負他他才跑出來, 才離開神殿離家出走, 為什麽他現在為了見葉迎之一麵又要把自己當成祭品獻給他?


    這太不對了。遲筵坐在祭壇邊上,陷入了沉思。


    他現在位於黑塔之下的地窖之中, 觸之所及是冰冷堅硬的青灰色石板,唯一的光亮來自於正中央祭壇之上幽幽燃起的藍色魔法火焰。整個大廳都顯得冷硬、幽暗, 映著圓形的高聳出地麵兩米的石砌祭壇上的魔法圖騰,顯出絲絲的邪異的色彩。


    這個大廳是封閉的, 祭壇的後方是空蕩蕩的繪滿意味不明的壁畫的石壁, 前方則是兩扇厚重的黑色大門。大門此時嚴絲合縫地緊緊閉合著,但遲筵知道, 大門的後麵還是無盡的黑暗——因為他就是從那裏來的。


    這兩扇隱隱附著著神力的魔法黑門可以擋住大部分心懷不軌的侵入者,但是絕對不包括遲筵和黑鳥——黑鳥本身是生長在邪神神殿的神鳥,遲筵則是因為自身身上的邪神氣息太重了——事實上,如果黑門擁有意識,甚至可能會把他錯認成邪神而當即跪拜迎接。


    遲筵和黑鳥一路順利地來到了黑門之後的祭壇處,黑鳥用翅膀指著祭壇後用黑金砌成的神座上麵的道:“看,那就是艾默爾大人的神像。”


    遲筵特意使用了一個照明術,湊近了去看, 皺眉道:“胡說,這和迎之一點都不像。它連臉都沒有, 就是一塊石頭。”他甚至還想過,如果真的和葉迎之長得很像的話就把神像偷搬回自己的寢室做裝飾,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因為艾默爾大人從沒有用真身出現在下界過。”黑鳥道, “神像隻是信仰的寄托,出於對神祗的尊敬也不可能很像的。”


    遲筵對神像失去了興趣,轉而開始按照黑鳥的指導操作起祭壇,但他折騰了半天,也隻是使祭壇上燃起了兩團幽火,再無別的收獲。


    “噓,小聲一點。我感覺到外麵還有別的人在,他們離我們越來越近了。”黑鳥豎起翅膀,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好,我小聲。”遲筵壓低了聲音,“可是我怎麽才能召喚出葉迎之?我已經完全按照你的方法去操作了。”


    雖然我感應不到絲毫氣息,但是我猜艾默爾大人已經就在我們身邊,看著這一切。至於他為什麽不出現,我猜……


    黑鳥小幅度地扇了扇翅膀:“我猜我們還需要一個祭品才行。”


    遲筵狐疑地看著它:“你之前說不需要祭品的。”


    “是我經驗不足。”黑鳥誠懇認錯,“聽我說,我想了想,想完成召喚,你還得把自己作為祭品獻給艾默爾大人才可以。而且這種召喚不能有第三者在場,所以我馬上就會躲出去,你多保重。”


    “對了,還有一個東西,這是我特意從你們學校圖書館搜索到的獻祭的祭詞,你一會兒可以躺在祭壇上照著這個念,我先走了。”黑鳥的翅膀下的羽毛中飄出了一張長長的字條,它拋下字條後沒等遲筵再抗議就迅速飛出黑色大門,消失不見了。


    作為一隻神鳥,隱匿行跡對它而言還是沒有問題的。


    隻剩下遲筵一個人坐在祭壇邊上,迷惑又委屈地撿起黑鳥拋下的字條,覺得自己好像確實是被黑鳥蒙騙了。


    他湊到祭壇之上,借著亮起的幽火看起了那張紙條,看清上麵的字跡之後眼睛瞬間瞪大,直接把字條在手中揉成了一團。剛揉起來又不甘心,想了想重新把字條在掌心攤平,皺著眉看了起來。


    什麽東西。在神殿葉迎之最欺負人的時候都沒讓他說過這麽肉麻的話。


    下界的人類太可怕了。他們每次召喚神的時候都會說這種話嗎?


    遲筵無法想象自己那位神學史老師,霍奇先生躺在祭壇之上念著這樣的祝文召喚春天女神。他確定自己不會直接把春天女神嚇跑嗎?


    不過下界和神界的溝通本來就很奇怪,他讀神學史課本的時候也讀到了許多可笑的謬誤——說不定下界的人們就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召喚神,和神溝通呢?


    即使已經隱約意識到自己之前是被黑鳥坑了,但遲筵也依然不能肯定黑鳥交給自己的字條是有問題的。畢竟按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不按照字條上麵的記載做他就召喚不出葉迎之,那麽今天辛辛苦苦來到這裏的辛苦就都白費了。


    正在遲筵猶豫的時候,他聽到黑門之外傳來了人的腳步聲和輕微的交談聲,從聲音判斷來人不止一個。黑鳥說的不錯,的確有別人也進來了。可能是因為已經到了地窖的最深處,那些人也少了些顧忌,沒再刻意遮掩形跡和聲音,使得遲筵也能聽見他們發出的聲響。


    腳步聲距黑門越來越近,遲筵也不敢肯定他們能否或者說會不會打開黑門進來,心下頓時一慌又一急,當即躺到了祭壇的中央——他如果現在出去肯定會正麵遭遇那些人惹來麻煩,黑鳥不在,這裏沒有其他人能給他出主意。但如果召喚出葉迎之就沒問題了,不論什麽情況,葉迎之都一定能解決。


    他躺在祭壇之上,緩緩閉上眼睛,麵容變得平靜,輕聲念出字條上所寫的祭詞:“……我最愛的神祗,請您降臨。降臨享用我的美好。我願意獻上我自己,獻上我的所有給您,我願意永遠與您同在,我是您的祭品,我永遠屬於您……”


    無數的幽藍色的極為淺淡的熒光光點漸漸浮現在祭壇四周,將遲筵完全覆蓋籠罩其中,光點又漸漸散開,漂浮充斥了整間石廳。


    祭壇之上,漸漸出現了另一個身影——起初還隻是朦朧的一道虛影,隨後便越發凝實,最終凝成遲筵熟悉的神祗的樣貌。


    邪神真身親臨,如果不是他可以收斂,強大的神壓甚至會將這整片聖湖都直接瞬間摧毀。但在葉迎之的刻意壓製之下,整個學院除了遲筵竟都對此一無所覺,甚至門外的那幾個人都絲毫沒有察覺到邪神本尊就與他們僅有一門之隔。


    隻有神學院的老院長從睡夢中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清醒、冷靜、毫無睡意,還帶著絲絲的疑惑。他心裏總覺得有一點不安,仿佛有什麽事正在發生,而大多數人卻被蒙在鼓中,渾然不知。


    老院長當機立斷地起了身,讓自己的助手去通知霍奇先生和其他幾位學院重要人士:“告訴其他人,我在黑塔等著他們。”


    遲筵看到了熟悉的,已經有一個月未曾謀麵的愛人,身體比思想更快一步行動地站了起來撲了上去,摟住了男人的脖子:“葉迎之。”說實話,在他有記憶以來,他還沒和男人分別過這麽長的時間。


    “我的小寶貝。”男人親吻著他的額頭和眉眼,喟歎著,扶著他重新坐回到祭壇上,輕聲呢喃,“你怎麽能這麽狠心,扔下我直接就跑掉?嗯?你知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有多想你……”


    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遲筵想問,但又覺得這句話顯得太弱氣太嬌氣了一些,所以又咽了回去。這時候他理智也漸漸回籠,即使依然老實地被摟在對方懷裏,還是故意繃起了臉,偏過頭故意不看葉迎之。


    “我一直看著你。”葉迎之笑著吻他的耳朵,“看你在下麵給自己安排打點得都很好,沒忍心直接搶你回去。阿筵,你要是再不主動找我,我大概就要忍不住來搶你走了。”


    遲筵轉過臉看他,微微睜大了黑色的眼睛:“迎之……你是說,你支持我這樣在下界自由發展?”


    “當然,你在下界出生,你生命的一段曆程本應屬於這裏。我從未試圖把你桎梏在神界,桎梏在我懷裏,限製你的成長空間。”葉迎之信誓旦旦地看著他,不知想到了什麽,有些羞赧的輕咳一聲,“當然,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有時候會克製不住自己的行動,總想把你圈在手心裏。”


    他溫柔地懷抱著自己的愛人,緩緩在祭壇上躺下:“阿筵,我寵你,是因為我愛你;我護著你,隻是因為你現在還太稚嫩,太年輕,還沒有完全成長。即使你最初被作為祭品獻給我,但我從未把你當成我的附屬,我的所有物,如果說我們之間有從屬關係,那也是我們相互擁有。我從你那裏拿走的,得到的,索取,我也會相應的把自己所有的給你;我拿走你的心,就會給你我的心。”


    他在遲筵耳邊又落下一吻:“你是等同於我半身般的存在。”


    如果葉迎之來硬的,遲筵就算幹不過他,也要和他鬧騰,最後還是葉迎之投降。可遲筵如今正值青春年少叛逆之時,最抵抗不了愛人這種柔情攻勢,頓時連自己是因為葉迎之老把他困在神殿寢殿不放缺少人身自由才和葉迎之賭氣離家出走的事都忘了,聽完這一番話整個人都軟成了一灘水,依靠在葉迎之懷裏,輕輕回吻對方,小聲悄悄應著:“嗯。”


    他用頭在葉迎之胸口蹭了蹭:“那我先在這裏好好念書,我有時間就會來祭壇召喚你看你的。”據說下界早些年的時候還不如現在發達,往往是丈夫在外求學妻子在家等候,夫妻長時間才能一會,遲筵現在覺得葉迎之就是他家中的小嬌妻,心中頓時滿溢著對對方的柔情蜜意,甚至還有絲絲愧疚。


    葉迎之笑著應好,眉目溫柔,告訴遲筵沒關係,他想見他的時候隨時都能看到。


    遲筵卻覺得更愧對愛人了。他望著葉迎之,仰起頭,露出光滑的脖頸,跪坐在祭壇之上,緩緩閉上眼睛,擺出一個真的猶如獻祭般的姿勢,輕聲呼喚對方的名字:“迎之……”


    葉迎之眯起眼,看著愛人可口的樣子,情不自禁露出一個微笑。


    就在邪神肆意享用自己的祭品之時,黑門之外突然響起了一係列響動,有念動咒語的聲音,還有敲擊石壁的聲音。這些聲音提醒著遲筵,就在和他們一門之隔的地方,有人,而且是為數不少的人。


    他一下子把葉迎之推開了:“外麵有人。”


    神祗緩了緩,安撫地撫摸著愛人的背脊,輕聲道:“沒事的,不用管他們。他們進不來,也不會聽見我們的聲音。當他們不存在就好。”


    遲筵還是沒法當那些人不存在,可想到自己隻能陪葉迎之這一個晚上,還是默默忍了下來。


    即便如此,卻也一直很緊張。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些人在一陣窸窸窣窣之後快速地撤離了。遲筵躺在祭壇之上,雖然意識昏沉,但也不由得在內心深處緩緩舒出一口氣,身子放鬆下來。


    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


    一個聲音道:“沒錯,這裏剛才有人來過。他們好像發現不對之後就馬上離開了。”


    另一個聲音道:“看樣子他們沒能進去混沌之門。”


    那是霍奇先生和教他們魔法原理的芙芙夫人的聲音!


    聽見熟人的聲音,遲筵一下子羞恥地哭了出來,掙紮著哼唧著向祭壇下爬。


    葉迎之卻夠住他的腳踝把他抓了回來,同時昏暗的祭壇四周浮現起了一串亮黃色的咒文形成的屏障,阻止著遲筵離開祭壇。


    葉迎之把遲筵摟進懷裏親吻眼角,視線轉向那些亮黃色的咒文屏障,喃喃道:“看,你剛才許下的咒。這是我們的祭祀契約形成的約束屏障。你說過要把自己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從裏到外都獻給神的。在我們的祭祀契約達成之前,你可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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