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黑魆魆的,看不見邊際,隻有在接近他的地方亮起了不知名的昏黃的光。這光卻絲毫沒有緩解周圍環境的恐怖和壓抑,反而放大了場景中的詭異——左右兩邊牆壁在光的映照下出現了無數扭曲著的黑色影子,靠前的還能勉強看出人形,靠後的就隻有模糊的黑影。它們擠動著,一點點向他被映在地上的影子迫近……


    遲筵嗚咽了一聲,掙紮著從夢中醒來,看見熟悉的天花板才稍稍緩過神,不管不顧地向身邊熟睡的男人方向擠了過去。


    男人下意識地伸手摟住他:“又做噩夢了?”之前明明是懷裏這人嫌熱不要他抱著,結果一害怕就又躲了過來,真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


    心裏數落著,卻還是忍不住心疼,更放柔了聲音道:“別怕,都是假的,我在這裏。”


    遲筵淺淺“嗯”了一聲,更抱緊了他不撒手。


    他不敢告訴自己的愛人,自己夢到的並不是單純的夢,那是自己親身經曆過的事情,噩夢般的回憶。


    那是幾年前,遲筵高中剛畢業的時候。


    他在家忐忑地等待高考出成績,表哥王盛放假回家後看到他坐臥不安的樣子便提出帶他一同出去轉一轉散散心,省得他每天悶在家裏瞎擔心。遲筵父母聽說後也很支持,都鼓勵他跟著表哥出去玩一玩。


    王盛是遲筵姑姑的兒子,其實也隻比遲筵大三歲,那年大三該升大四,他專業是和地理地質相關的,大三那年暑假學校要求他們組隊出去做一個野外實踐,開學回去後要寫報告,還得展示。王盛就和自己的女朋友劉雨以及兩個同係同學程濤和李鋒凱組了一個四人小隊。


    說是實踐,但時間和地點都由自己來選,和外出遊玩也差不了多少,提前給係裏交一份計劃安排的策劃案就可以,所以王盛就和其他三人商量著希望能帶上自己的表弟。反正遲筵也已經不小了,基本生活都能自理。劉雨雖然是王盛女朋友,但畢竟是女孩子,出門在外要單住一間房,遲筵還可以和王盛拚房睡。


    遲筵和他們年紀差不多,另外三人聽說後就都同意了。


    王盛等人選擇去地形地貌較為獨特的桂省去做實踐,這片地域上廣布著各種丘陵盆地峽穀,並發育有多種類型的喀斯特地貌,很多著名景點本身就是獨特的地理風景,無疑是一個實踐的好去處。


    幾個年輕人在桂省玩了十天,比較有名的景點都轉到了,也收集到了足夠的用於寫報告的素材,在回省會的火車上遇到了一個中年男人。


    那種老式的綠皮火車一個小桌兩邊有兩排座位,可以坐六個人,男人正好和他們五人坐在一起,在最靠窗的位置,自然而然地和他們攀談起來。得知王盛他們都是學地理的後男人大感意外,說自己也是做地質研究的,現在就在桂省省會工作,知道他們是來做野外實踐的還熱情地向他們推薦了自己的家鄉,讓他們搜一個叫做紅圖村的地方,說那裏附近有很多未開發的鮮為人知的峽穀溶洞,景色比許多景區還漂亮,而且也更有研究價值。


    聽男人這麽一說,王盛四人都心動了。王盛和劉雨是想去看純天然的風景,李鋒凱則還有更實際的考量,他有聽說這次實踐報告的成績會影響保研,他想留在本校本專業繼續讀研,所以想把實踐結果做的出彩一些。他之前一直覺得他們拿到的素材還有些平淡,心裏不太甘心,因而聽說之後尤為賣力地鼓動隊友們再去這個紅圖村看一看,反正最多不過多花費三四天的時間。他們這次因為暑期實踐放假比較早,離開學還有將近兩個月呢,根本不差這幾天。


    就這樣五人下火車後,通過上網搜索和沿途打聽,輾轉找到了紅圖村所在。


    在村裏唯一的旅店裏,他們又遇到了一個自稱叫做六順的年輕人,六順和他們說這附近路不好走方向也不好找,他可以給他們當向導,帶他們去想去的那些地貌地質特殊的地方,每天隻需要一百塊錢。


    一百塊錢並不算多,均攤下來每人才二十,有當地人領路確實可以省很多麻煩,王盛他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遲筵當時年紀最小,被父母囑咐了要跟好表哥,也不拿主意,就一直像小跟班一樣跟著王盛。


    五人在旅館裏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八點鍾六順來叫他們出發進山。這麵的山都不太高,但有很多幽深僻靜的峽穀,六順帶著他們從一條峽穀走進去,走了很長時間,李鋒凱他們又發現了很多有價值的素材,一路上走走停停撿撿拍拍,都很興奮激動,深感這次來對了。到下午近三點的時候六順帶他們走到一個溶洞口,說裏麵的景致更特別,問他們要不要進去。


    五個年輕人其實都已經很累了,而且時間已經不早,原路返回也得六七點才能回到村裏。但他們又被六順所描述的溶洞裏的景致所誘惑,覺得這次錯過了,就肯定沒機會再進去看了。


    程濤問六順洞穴裏麵大不大,六順說不大,也可以進去簡單看看就出來。於是程濤他們就說進去看一看,最多轉半個小時就出來,這樣回程時天不會太黑也不耽誤回村。


    洞裏麵很黑,程濤和王盛都打開了手電,沒想到的是他們剛一進去,洞口外麵就有大石落了下來,堵住了洞口。


    程濤大喊一聲:“六順,這該怎麽辦?咱們怎麽出去啊?”


    卻沒有人回應。手電筒的光芒下,隻有五個年輕人麵麵相覷。


    片刻後李鋒凱才打破了沉默:“……他剛才好像落在最後麵,沒有跟進來。”


    進入峽穀時手機就已經全部沒有信號,這時候想向外求救也是不可能的。眾人心中都有了許多不好的設想,但誰都沒有說出來。五人也試著推開堵在洞口的石頭,卻隻是做無用之功。


    程濤打著手電筒走到一邊觀察四周的環境,突然用光柱指著地下道:“這裏有水,應該是有一條地下暗河,而且可以感覺到空氣的流動,還有風。這裏肯定不止這一個洞口,這片峽穀區不算大,洞穴也應該不會太長,咱們跟著水跟著風走應該就能找到出口。”


    站在被堵住的洞口繼續推搡喊叫也不過是白費力氣,所有人都接受了程濤的建議,沿著洞穴繼續向裏麵走。


    洞穴中很是陰冷,遲筵穿上了薄外套,可還是覺得寒意沁入骨髓,不由抱緊了雙臂。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有許多雙眼睛在看著自己,可四周明明隻有他們五個人。


    走了一個多小時,五人都感覺更累了,而最為累人的是心理上的煎熬,他們完全不知之後的路還有多長,還要走多久。幾人的手機也都隻剩下不多的電量,為了保持照明,他們關掉了手機和手電,隻讓王盛拿著遲筵的手機在前麵照明。


    突然,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遲筵的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王盛急忙打開自己的手機,向四周照了一下,五個人都在,洞穴右方有一個不知深淺的水潭,前麵是一個岔路口。


    王盛感受了一下風的方向,有點拿不定主意該走哪條路,程濤站在他旁邊,沉默地抬起手指了指左邊。五人便在王盛帶領下向左邊走去,遲筵和李鋒凱落在最後麵。


    遲筵本來走在最後,李鋒凱突然慢了兩步特意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小遲,哥問你件事,你剛才注意你程哥了嗎?”


    遲筵搖了搖頭。


    隻聽李鋒凱似自言自語般嘀咕道:“可是我剛才好像聽見了什麽東西掉進水裏的聲音。你哥重新打開手機的時候我正好看見程濤從水裏爬出來,還衝我笑了一下。但他怎麽什麽都沒說,衣服也沒濕……難道是我看錯了……”


    遲筵心裏突地一下,卻還是勉強笑道:“李哥你別嚇唬人了,那些神神鬼鬼的事都是編出來嚇人的,一定是你看錯了。”


    李鋒凱自己也不敢肯定,之後就默默走著,沒再說話。


    這之後沒過多久,隻聽見一聲響亮的落水之聲,伴隨著女子的驚呼聲,李鋒凱快速打開了自己手中的手電筒,和王盛一起向發出聲音的源頭照去。


    隻見“程濤”泡在水裏,隻有一個頭露在水麵之上,向他們笑著,正往旁邊一個水潭中拖劉雨,劉雨大半個身子已經被“他”拖到了水下。


    王盛趕緊把自己的包扔過去砸那個“程濤”,同時伸手去拉劉雨,但他的力氣根本敵不過向下拖拽劉雨的那個力氣,連他都被拽得快要掉下水池。遲筵和李鋒凱也過去幫忙,但卻於事無補。


    這時從水潭裏又伸出了許許多多隻雪白的手臂,伸出來夠三人,想把他們拖進水裏。劉雨已經隻剩一個頭露在水麵上,見狀哭喊著:“王盛你快走吧,你快跑吧,這地方太邪門了,別管我,別管我,你一定要跑出去。”


    李鋒凱咬咬牙,率先鬆了手,而遲筵和王盛眼見著就要被那些白色的濕漉漉的手臂夠到了。


    而就在這時,那些手臂卻突然停住了,洞穴像是活了過來一樣,從裏到外層層疊疊地響起了無數微弱細小卻又淒厲刺耳的竊竊細語聲,那些聲音重複著一句話,包括隻露出一個腦袋的“程濤”也蠕動著雙唇,臉上顯出人性化的恐懼之色。


    那些聲音在念叨著同樣的音節:“祂要醒了……祂要醒了……”


    趁著這一停頓,遲筵拉著表哥脫離了那些白色手臂的範圍,劉雨卻也被徹底拖入水底。


    王盛還在望著水麵愣神,那些手臂又活動起來,伸得更長來夠兩人,李鋒凱大喊一聲“跑!”當先向前跑去,遲筵也反應過來,連忙拉著王盛跌跌撞撞跟著他跑去。


    跑出一段距離後最前麵的李鋒凱突然停了下來,抬頭看向兩人:“你說咱們還能跑得出去嗎?”


    他的眼中透露出深切的絕望:“我記得剛才是那東西給咱們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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