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葉迎之和宋錦夫婦又幫著遲筵操辦了外公的後事。


    外公不是r城本地人,是年輕時因為工作分派分到r城的,後來娶了遲筵外婆才算安家落戶。遲筵又是個學生,社會關係不多,因而來參加喪禮的人也不多,隻有遲筵在學校關係很好的幾個同學,一些一直和外公保持聯係的老同事,外公老家過來做代表的兩個親戚和幾個來幫忙的宋錦同事。主要的事還是由葉迎之的手下去做,一切都很妥當。


    喪禮上葉迎之和遲筵完全按照一樣的孫輩禮節行禮,比宋錦還重許多。對外都說是葉迎之對遲筵就像親兄長一樣,但這些天處久了,宋錦夫婦也都早看出來葉迎之遲筵兩人究竟是什麽關係,遲筵也就心照不宣有些不好意思地同他們承認了,因而兩人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喪禮過後三天,遲筵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恢複了正常。葉迎之對他還有些放心不下,但說葉家那邊出了點事情要他回去處理,遲筵就讓他回去了,順便幫忙留意許瑞的情況。葉迎之答應後就匆匆趕了回去。


    家裏又剩下遲筵一個人,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外公沒了,在外公房間給老人搭設了一張供桌。r城這邊的風俗是人沒了,家中至少得供奉七天才能撤。


    遲筵沒什麽事做,晚上就一個人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電視還開著。


    半夢半醒間聽見有人叫自己小名,聲音很是熟悉,遲筵閉著眼仔細聽了聽,不是錯覺,不是電視裏傳來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看見外公正站在沙發前看著他。


    遲筵一下子驚醒了,有些猶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熟悉的老人:“……外、外公?”


    確認眼前人就是外公之後,遲筵立刻問道:“您怎麽回來了?是有什麽事嗎?”即使舍不得老人,但一些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外公不該回來,了無牽掛地走才是最好的。


    老人搖了搖頭,看上去也有幾分不知所措:“外公也不知道哇。外公……不是該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看樣子老人對自己的處境也是明白的,隻是不敢直接說出來。


    遲筵請外公在沙發上坐好,自己站了起來安撫道:“您別急,我想想辦法。”


    外公連連點頭:“外公不急,不急。小筵慢慢想。”


    遲筵心中慢慢捋著線索,他回來後才詳細了解到外公突然暈過去的原因。外公喜歡吃螃蟹,而且吃得很細致,宋錦和陶娟娟那天買了螃蟹,知道遲筵不在外公隻有護工照顧,就特意挑了兩隻個大的蒸好了給外公送過來。螃蟹送來還是熱的,外公很高興,直接在餐桌上開始吃,低著頭專心吃了半個多小時,結果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所以按道理講,外公走得是沒什麽痛苦遺憾的。


    遲筵小心翼翼地問著老人:“外公,您再想想您還有沒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老人環顧了一邊家中各處的布置,最終調轉目光看向遲筵:“沒有,小筵也長大了,沒什麽放心不下的。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有個家,外公就放心了。”


    遲筵情不自禁地再次紅了眼眶:“……那我試試送您走?”長時間滯留陽世將不利於往生,不是什麽好事。


    老人點了點頭。


    遲筵自然也會一些簡單的渡亡之法,他試著就在客廳中布了一個渡亡的法陣,做了一個送外公往生的儀式。老人就安安靜靜地在沙發上坐著。


    遲筵隻覺得嗓子眼酸澀難當。外婆和母親相繼去世後,就是他和外公兩人相依為命,可是他卻不得不兩次送別最親的人。他閉著眼睛跪在法陣之前,每默念一句渡亡咒文就有眼淚滴在地板上,他不敢看外公的樣子,怕這種不舍和牽絆會阻礙老人往生。全部儀式做完後他徹底跪在地上,幾乎泣不成聲。


    然後他聽見了老人熟悉的,微帶疑惑的聲音:“小筵,已經做完了嗎?”


    遲筵抬起頭,外公依然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像是怕打攪他“施法”,甚至不敢動一下。


    遲筵有些羞赧無措地站起來:“……好像是失敗了。外公您別著急,您要不先在家歇一歇,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朋友,可以等他回來再送您。”在遲筵心裏,外公去世這一事實已經被淡化,雖然他知道外公已經不是人,隻是因為某種未知原因不得不暫時以另一種形態滯留在這裏,但經過這短暫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很是適應。在他眼裏,外公依然是外公,是他的親人。


    “哎,外公不著急。讓你朋友也慢慢來,別催人家。”老人心態倒是很好,過了一會兒就像往常一樣回自己臥室休息去了,依然完全保留著在世時的生活習慣。


    遲筵給葉迎之發消息求助,葉迎之隻簡單說一切等他,他很快就回來,外公會沒事的。遲筵還是放心不下,索性趁著有時間看起了葉迎之給他的那本筆記。


    第二天一早老人就又習慣性地出門了。早晨七點半,以前外公一直是這個時間出門晨練。


    但如今畢竟今非昔比,遲筵不放心他,就拿了幾張黃紙符跟在老人後麵。他看見老人熟門熟路地跟著人群等紅綠燈,過人行橫道,走過兩個路口後到了附近公園的廣場上。那裏已經站了不少的老人,外公看見熟麵孔就想上去打招呼,結果發現對方看不到自己,才好像想起了什麽,默默退到了一邊,看著其他老頭老太們相互問好聊天。


    過了一會兒老人們自覺排起了隊伍,站成了四排,開始在一位老人的帶領下喊著口號做“拍打功”。外公也跟著站到了隊伍末尾最後一個位置,合著大家的節奏跟著做了起來。


    遲筵藏在涼亭後麵看著,很是心酸,但又不敢讓外公發現自己,隻能躲在後麵悄悄地看,等到快九點的時候老人們都鍛煉完,才跟著外公回家,在快到家的時候快走了幾步先行進家,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翌日外公依然出門去公園跟在大家後麵鍛煉,遲筵又悄悄跟了一路,直到老人安全回家。


    外公不用吃什麽飯,這兩天卻說了很多的話,好像有說不盡的話要講給遲筵聽。因為知道所剩的時日不多,因為已經失去過一次,爺孫間這樣的相處才顯得格外可貴,遲筵才驀然驚覺,自己已經有很長時間沒這樣拿出時間陪著外公,和老人對坐著說話了。


    第三天遲筵照舊跟著外公去公園晨練,他原本還像前兩天一樣坐在涼亭裏麵悄悄注意著小廣場的方向的動靜,然而這天剛坐下就發現了不對。


    外公剛走到小廣場處,就有幾個老頭老太太熱情地圍了過去,看樣子是在熱情地同他打招呼。外公站在那裏,明顯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第一天回到家中見到遲筵時一樣。


    遲筵連忙走出涼亭衝了過去,走近就可以聽到幾個老人詢問著“老蘇啊,最近怎麽都沒來”“病了嗎,好像聽說你住院了”等問題。


    遲筵趕快走到外公身邊道:“外公,快和我回家,您身子沒好利落就先別出來。”這些晨練的人都是住在公園左近的老人,裏麵沒人直接參加過外公的葬禮,但r城是個小地方,保不準也有人聽說了外公已經去世的消息,隻是現在突然又見到人不敢確定而已。為防節外生枝,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旁邊的老頭老太們看到遲筵後七嘴八舌地說著“是老蘇家外孫子吧”“真孝順,老蘇你快和孩子回去吧,養好了再過來”……遲筵笑著敷衍著老人們的熱情,得空連忙帶外公回家。


    到家後外公疑惑地看著遲筵:“小筵啊,老李他們怎麽都能看見外公了?”


    遲筵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咱們等我朋友回來,他回來肯定能解決的。您這些天就先不要出門了。”起初他以為隻有自己能看見外公是因為他和外公是血緣親人,自己又修習術法見過的鬼怪比較多的緣故。但是突然間所有人都能看到外公了,這實在令他費解。他翻看葉迎之留下的那本筆記,也沒找到合理的解釋。


    遲筵吃過晚飯後宋錦又來拜訪。聽見門鈴聲時外公就躲進了自己屋子裏,關上了門。


    宋錦剛下班,一進門就要去外公房間裏祭拜外公。遲筵哪敢放他進去,畢竟實在沒法解釋外公為什麽又突然出現了,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得見,這種事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於是胡亂編造著理由把宋錦拉到了客廳坐好。


    宋錦也沒什麽事,就是知道遲筵一個人在家,外公剛沒了,所以下班後特意過來聊聊天,看看他狀態怎麽樣,看見他精神還不錯也就放心了,聊著聊著又說起了自己最近的工作。


    宋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尺子,你說奇不奇怪,我們剛接到一個失蹤案,報案人是失蹤人的妻子,她說自己丈夫失蹤兩天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結果我們在一家賓館找到了受害人的屍體,結果根據屍檢結果判斷,發現她丈夫已經遇害七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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