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儺神廟


    第二天一早遲筵和宋錦兩人七點鍾就起來了。為節省時間,兩人決定兵分兩路, 宋錦自西向東去打聽消息, 遲筵自東向西去搜查線索。


    昨天一天都沒往家裏打電話,遲筵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外公, 一邊走一邊留心著四周的景物,還一邊拿著手機想找一個信號好的地方給外公打個電話。


    這條路比較僻靜, 沒什麽人,還有許多分岔的、隻容一人通過的小路, 白牆青簷, 青石板路,建築風格上雖有差異, 但真的很有徽贛村鎮的感覺。


    不過一路上都沒有信號,遲筵沮喪地把手機收進夾克兜裏,抬頭正看見前麵道路右邊有一座建的極為周正的青灰色建築,門口正上方刻著三個字:“儺神廟”。


    遲筵想起來昨晚上那個儺麵。何家村裏是有跳儺傳統的,有儺神廟自然很正常。神廟外兩扇黑色實木大門虛掩著,遲筵想了想,推門進去。


    神廟並不大,三麵無窗, 隻有從門洞處透進來的光,因而顯得格外陰暗。廟的正中央供奉著一尊儺神像, 看不出是什麽材質塑成的,外麵套著一件紅色的戲服一樣的錦繡衣袍,臉上戴著一具黑金色儺麵, 這神像不似一般寺廟裏的神像巍峨魁梧,相反顯得瘦弱矮小,紅色衣袍配著黑色麵具,似笑非笑地看著進來的人,看起來不似神明,竟似惡鬼。


    遲筵駭了一跳,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站在原地對著供案上的神像拜了拜。他視線上移,看見神像上方掛著一幅青色的帳子,上麵繡著四個金色大字“儺神太子”。遲筵這才反應過來,這儺神像是一尊童子像,按照男童身形所製,所以看起來才會這樣瘦小。


    他退開一步,同時視線向左看去,不由又是一驚。隻見數十張臉都齊齊看著他,嘴角上鉤,喜眉笑眼地向他笑著。那些臉大小顏色各異,有青藍紅黃的神麵鬼麵,也有蒼白或接近正常膚色的人臉,有的有眼瞳,有的卻隻有眼白,若是細看就能發現那些臉上的表情也有細微的差異,隻是無一例外地都嘴角彎彎地笑著。


    遲筵昨天晚上被招待所裏那小女孩瑩瑩嚇過一次,此時已經能迅速反應過來,這些也都是儺麵,掛了整麵牆的儺麵。可是即使知道這些都是假的麵具,在陰暗的神廟裏看見這麽多張人臉還是令人毛骨悚然。遲筵可以感覺到自己雙臂上的雞皮疙瘩已經一顆顆冒了出來。


    他向右麵牆看了一眼,那麵牆倒是空空如也,隻用彩色的帷幔裝飾著,那些帷幔的顏色都很新,顯然是才換上不久。


    過年的時候會跳儺,應該也是那時候換的吧。


    遲筵沒多停留,再次拜了拜那儺神像並向左右拜了拜後就匆匆轉身出來了,在踏出神廟廟門之前卻總覺得如芒在背,好似後背右麵的那數十雙眼睛都在齊齊盯著他。


    走出儺神廟後遲筵又不甘心地拿出了手機,正好發現有一個信號,他心裏一喜,連忙撥給了家裏,這個時間外公應該已經晨練回來了。


    老人家行動慢,電話響了五聲後才被接起來。遲筵問了外公是否一切都好,告訴老人自己大概回去得晚,不用等他,晚上按點睡覺就好。他剛講了兩句話,手機就又沒信號自動掛斷了。


    遲筵無奈地收了手機,轉過身去打算繼續向前走,就見背後幾乎緊貼著他站著一個人。


    是一位老太太,不到遲筵胸口高,滿頭白發,穿著一套老式的黑色繡花緞子衣服,拄著一根黑色的拐杖,正抬起頭眯著眼看著他。


    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因為外公外婆的緣故,遲筵在外麵遇見其他老人也會格外關照一些,當下連忙彎下腰道:“阿婆,沒撞到您吧?”也不計較老太太站在他身後差點嚇他一跳的事。


    老太太眯著眼笑了笑,搖搖頭:“少年是在給家裏打電話?”


    老人說話時帶著濃重的贛南口音,遲筵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太太問的是什麽,於是笑著回道:“是,打給我外公,家裏就他一個人在,我不太放心。”


    老太太聽後點了點頭,向下招了招手,示意遲筵低下頭湊近她。


    遲筵不解其意,但還是照做了。離得近了,可以感覺到老人身上傳來一股長了年紀獨有的有些腐朽的氣息。


    老太太的聲音壓得很低。很輕,在他耳邊小聲道:“少年人聽婆婆的話,趁著早趕緊走吧,不要讓外公等著你。婆婆是老死的,婆婆不會害人。”


    她鄉音很重,聲音又輕又模糊。遲筵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麽,或者說不確定自己聽得是否準確。他隻覺得背後一涼,再抬起頭時老太太已經拄著拐杖嗒嗒地走遠了,很快就消失在街角處。


    遲筵搖了搖頭,心裏自我安慰說一定是自己聽岔了。離得那麽近,又說了那麽長時間的話,如果老人不是人,自己肯定能分辨得出來。老人說的可能是讓他聽勸,多陪陪家裏老人,別等人沒了之後再後悔,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道理。


    他轉了一圈也沒什麽收獲,手機還是沒有信號,他有些理解老板為什麽還在玩那種老式的遊戲機了。聯係不上宋錦,看看已經將近中午十一點了,便決定回招待所等他。


    他回去路過村口的時候正看見宋錦和昨天那小賣部的老板正在一起抽煙,順便套話。遲筵走過去,宋錦向他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沒問出什麽。


    遲筵也跟著說了幾句,轉問道:“老板,我看那邊有一個儺神廟,挺有意思的,你們這裏跳儺是怎麽個跳法?”


    小賣部老板開門做生意,明顯很會說話,聞言便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我知道r城這麵沒有這個習俗,你們來了我們村都對這個感興趣。跳儺主要就是為了驅鬼逐疫,從正月開始每日清早到夜晚一直跳,跳儺人戴上儺麵就象征著鬼神,儀式開始前後都要去廟裏拜儺神太子。最後還有搜儺儀式,跳儺人舉著燈火挨家挨戶去‘搜儺’,驅逐惡鬼和惡疫。”


    宋錦想到了自己和陶娟娟曾經撞邪的經曆,聞言不由好奇道:“這真能驅鬼?”


    小賣部老板聞言卻沉默了,深深抽了一口手上的煙,緩緩吐出來,把煙屁股按在腳下土裏才抬起頭四麵環顧一圈,最後看向宋錦,壓低聲音道:“真能。今年過年的時候就真的搜出來了惡鬼。”


    宋錦聞言一驚,見老板那副樣子也有些膽寒,隻覺得背脊上竄起來一股涼意。他也小心翼翼地小聲問道:“那搜出來的惡鬼怎麽辦呢?能趕走嗎?趕去哪呀?”


    “有儺麵。把惡鬼做進儺麵裏,惡鬼被封著就出不來了。”


    宋錦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遲筵:“還有這種法子?”


    遲筵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小賣部老板還以為宋錦是在問自己,憨厚地一笑道:“說起來其實我也不是何家村的,我以前在石方村,娶了我媳婦兒才跟著她定居在了何家村,然後才慢慢了解的。跟著看過幾次儀式,這些也不是很懂。”


    宋錦知道自己也問不出什麽了,又買了一盒煙後就向老板告辭,和遲筵一同步行回招待所吃飯。


    村裏人沒有太多講究,招待所的餐廳裏遲筵和宋錦在一桌上吃飯,店主人一家就在另一桌上吃飯。遲筵和宋錦第一次看見店主人的妻子,是一個看上去有些蒼白瘦弱的中年女子,眉頭一直微微蹙起,像是有什麽愁思未解。


    小女孩瑩瑩簡單吃了些飯就一個人玩了起來,女人吃完飯後就拉起有些不情願的女兒離開,小女孩嘟了嘟嘴,最終還是跟著母親走了,走之前還回過頭來,向遲筵笑著揮了揮手。


    店主人一個人收拾餐桌,宋錦趁機和對方搭話道:“孩子她娘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嗯。”店主人抬起頭看向他們,苦笑道,“找村上的王大夫看過了,說是身子沒什麽問題,就是心病。”


    他邊擦桌子邊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從過年時候開始我妻子就老恍恍惚惚的,說她總覺得除了瑩瑩之外我們應該還有一對兒女。哪有當媽的記不得自己的孩子的,我正想這些天不忙的話請鄰居幫忙看著店和瑩瑩,我帶她媽去鎮上醫院好好看看。”


    “不行的話直接去市裏看看,精神方麵的病不好看。”宋錦接道。


    “我也想,可太遠了,路也不好走。這都多少年了,進出村的路還是修不好。”店主人小聲抱怨著,沒再說話。


    “我看這幾天住店的人就不多,我們下午就也走了。”宋錦趁機問道,“老板,前些天住店的多嗎?除了我們還有別的人嗎?”


    村裏隻有一家招待所,如果朱輝一家或是那兩名警員來過何家村,那麽肯定也得住在這裏。


    店主人沉默了片刻,定定看向兩人,不知在想些什麽,又或者隻是在回憶這些日子來過店裏的客人。半晌後他把兩人桌前的餐盤收走,搖搖頭:“沒,沒有人住過。從過年後就沒有人來過這裏。”


    這消息和上午宋錦在別處打聽到的一樣,宋錦不免有些失望,叫了遲筵兩聲。


    遲筵一直在走神,神思不屬的樣子,直到宋錦拍了拍他的肩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友人,凝重道:“大宋,咱們得趕快走,這村子不能待了。”


    宋錦不明所以,疑惑道:“怎麽了?你發現什麽還是剛想到什麽了?”


    遲筵定定看著他,喉嚨動了動,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道:“這村子裏有鬼,關鍵是,在這裏我根本分不出來哪個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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