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筵第二天一早醒來後隻覺得頭昏昏沉沉的,眼皮重得幾乎睜不開。他努力掙紮著嚐試睜開眼, 眼前依然漆黑一片。兩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伸手摸了摸眼睛處, 黑色絲帶果然還完好地係在上麵。


    他掀開被子感受了一下, 又摸了摸身上,自己的t恤和牛仔褲都已經被好好的穿在了身上,雖然不知道是誰幫他穿上的。全身上下也沒有什麽酸痛不適的奇怪感覺, 果然,雖然昨晚的記憶和感觸都極為真實, 細節也比以往更加生動, 但是依然隻是他的夢而已。他現在還在艾默爾親王的府邸中。


    “把被子蓋上, ”血族冷淡的聲音卻在這時傳來,“你生病了,醫生說是休息不足導致的,你現在需要休養。”


    遲筵一愣, 下意識地乖乖重新把掀起的被子蓋回去。艾默爾親王渾身毫無生氣,他剛才一直沒發現吸血鬼就坐在自己旁邊不遠處。


    血族的聲音放緩了些:“你好好休息吧, 我會讓廚房給你準備清淡的食物, 學校裏也給你請假了。等你養好病我就讓格雷送你回去。”


    他有些懊惱,昨天晚上遲筵醒來的時候就有些低燒,意識也比較迷糊, 他當時就該看出來,然後照顧他休息。可誰讓他被迷惑了心竅,愛人又軟又熱地靠過來時就像中邪了一般根本抵抗不了克製不住, 直到最後遲筵精力不濟地在他懷裏又睡過去,他也冷靜下來後才發現不對,馬上請來醫生診斷,得到的結論是操勞過度,需要休息。


    他的□□能夠幫助對方外傷迅速痊愈,加快身體恢複,促進造血係統工作,避免失血過多,但卻不是包治百病。正常情況還是得找醫生,該休息還是得休息,該節製還是得節製。


    遲筵點了點頭,輕輕應了一聲。對於自己生病這件事他並不意外,從那夜知道吸血鬼的存在開始他就一直生活在憂懼之中,前天又一夜沒合眼,體力和精力都大幅消耗,身體確實有些負荷不起。都說夢是現實的反映,還有一種說法說夢境會折射人現實中的身體狀況,自己在現實中疲累不堪,難怪昨晚夢裏都會累成那樣。


    不過有一件事他倒是覺得有些奇怪,遲筵偏了偏頭轉向血族親王的方向:“你是怎麽幫我請假的?”他來這麵之後都有很多程序上的東西不太熟悉,如果平時臨時有事無法上課的話lecture這樣的大課就會直接翹掉,因為他選的幾門課都並不強製上lecture;規模小的小課則會給教授或是助教發郵件請假。所以他搞不清楚這位吸血鬼親王會以怎樣的身份怎樣的理由去給他請假。


    艾默爾親王很隨意地答道:“這裏的學校和教育係統裏也有血族。說一聲就可以了,會有人去辦妥帖的,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


    遲筵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他再一次認識到了這些血族在人類社會中潛伏得有多深,或許他們還掌握著比他所想象的更為強大的社會力量。請假真的隻是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


    血族看他張嘴還以為他口渴,及時地端了一碗南瓜羹過來,把他扶起來用勺子一點點喂他:“是不是渴了?想不想吃東西?燙不燙?”


    遲筵確實感覺有些幹渴饑餓,就沒搭話,默默小口小口喝著南瓜羹。他總覺得今天的艾默爾親王更奇怪了,說不出的奇怪——對待他的態度簡直就像伺候懷孕妻子的丈夫一樣。就是那種夫人你辛苦了要多吃點多休息別生氣的感覺……


    他愣了一下,趕快把這個詭異的念頭壓了下去。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發燒燒糊塗了。


    抱著他吸了那麽多次血,艾默爾親王對他態度好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還對火鍋有好感呢,每次被問到最喜歡的食物時都要表白火鍋。要是有一天火鍋成了人,他待火鍋肯定會比艾默爾親王待自己好。


    所以在被血族問到想吃什麽的時候,遲筵張嘴就說火鍋。


    艾默爾親王沉默了兩秒:“不行,等你病好了再說。我讓人去給你煮粥。”


    遲筵有些失望,順口道:“那我要喝皮蛋瘦肉粥。”


    血族沒說什麽,給他蓋好被子後就走了出去。


    遲筵在安靜的環境中漸漸睡去。


    這棟莊園是格雷臨時購置的,有人每天定時前來打掃,卻沒有請廚師,因為這裏根本沒有人需要吃飯。每次遲筵要來的時候都是臨時打電話聘請的附近餐館的廚房整套工作人員。而他們並不會做皮蛋瘦肉粥。


    格雷向親王提議:“我可以去請中餐館的廚師過來。”


    “不用。”血族擺了擺手,“我可以自己來。”


    格雷遲疑地看著他的親王殿下,雖然他清楚得知道眼前這名血族一向都是黑暗世界裏最為強大的存在,但他並不認為自己出色的主人也能同樣出色擺平廚房裏的這些活計。


    於是管家先生陰奉陽違地請了一位中餐廚師和一隊廚房清潔工隨時待命。


    可是他錯了,在原料和相應廚具送到之後很快艾默爾親王就用托盤端了一個中型瓷盅和一個小瓷碗出來,米的香氣從瓷盅裏逸出來,讓人幾乎可以想象到那溫暖柔軟的氣息。


    艾默爾親王用實力向他證明了,有的吸血鬼就是可以各方麵都做得無比出色。


    遲筵一覺醒來就喝到了在瓷盅裏溫著的粥,香香軟軟的米在唇齒間化開,鹹淡適宜,一口入腹後整個身體都暖了起來。


    血族用勺子一點點喂著他,平淡而漫不經心地問道:“好喝嗎?”


    遲筵毫不吝嗇地稱讚著:“好喝,這是我來索菲斯以後喝過的最好喝的粥。”其實說實話,他在國內的時候都沒喝過這麽合口的粥。母親並不擅長做飯,每次熬粥最後都能煮成黏稠的幾乎分不出多餘水分的糊狀物。


    “好的。”艾默爾親王愉悅地回複道,“慢點喝,有一鍋,都是你的,別人我都不準他們喝。”


    ————————


    遲筵在艾默爾親王這裏待了三天才徹底恢複離開。


    他不得不承認在這裏的生活其實極為愜意,除了什麽都看不見之外一切都好。有可口的食物,舒適的床,還可以聽有趣的廣播節目,甚至艾默爾親王有興致的時候會親自演奏鋼琴給他聽。


    而這期間血族也一直沒有吸他的血,不知是在照顧他還是隻是秉著不吃有病食物的健康原則。


    後兩個夜晚裏他一次一覺睡到天明,沒做夢;另一個夜晚裏又夢到了葉迎之。


    還是和之前那次一樣的場景,寬敞的房間,寬大而舒適柔軟的床鋪,橘黃色的散發著暖意的床頭燈,男人穿著白襯衫倚坐在深黑色的床頭之上,兩腿修長而自然地在床身上放著,黑沉沉的雙眼靜靜地看著他,麵部表情很柔和。


    他像上次夢一樣依偎過去摟住他,把對方襯衫扣子都已經解到了一半,剛仰起頭在對方脖頸上落下一吻,葉迎之就突然坐起來把他按回到被窩裏放好,眉毛跳動著,表情萬分無奈,仿佛極力克製著什麽:“你生病了,好不容易快好了不能胡來,好好躺回去休息睡覺。”


    不管他怎麽賣嬌耍賴都不管用,就算是很羞恥地刻意放軟了強調叫對方老公,男人也不為所動,最多隻是一臉冷峻地隔著被子把他緊緊摟進懷裏,聲調冷淡地哄著:“老公摟著你睡。”


    遲筵就在夢中又被摟著睡著了,翌日清醒過來後一臉生無可戀,既震驚於自己在夢中的下限越來越低,又感慨於古人誠不我欺,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醒著的時候知道自己病了得盡快好起來,就連自己夢的內容都幫著阻止自己在夢中繼續胡作非為恣意折騰。


    不過他以前看《聊齋》,裏麵似乎講過有的妖精就會通過入夢吸取人的精氣,想來即使是做夢,自己和葉迎之做的那些夢也是會損耗自己的精力和體力的。遲筵暗暗打定主意,明天就要拿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背一遍,不能繼續在資本主義社會這麽**墮落下去了。


    這三天遲筵的手機也一直很安靜,像往常一樣沒什麽人給他打電話,隻有江田在最初的時候給他打電話詢問情況:“尺子,你怎麽沒回宿舍?我去問宿舍管理,他們說你生病了,現在住在你親戚家,你的親戚給你請了假?你在索菲斯還有親戚?”


    遲筵隻好撒謊道:“不是親戚,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在這麵工作,請我到他家吃飯。結果我正好生病了,那個叔叔就留我在這裏養病了,我很快就能回去。”同時心裏想著艾默爾親王的年紀估計做自己太爺爺的朋友都勉強,大概隻能和他家化成灰的老祖宗算作一個時期的人。


    江田不疑有他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遲筵被格雷送回宿舍後就翻看起了這些天來錯過的消息和郵件,大多數都是關於近期宿舍、學校活動的通知,沒什麽值得特別注意的。他的課程也比較簡單,缺三天課也不難補。遲筵翻看一遍後大致心中有了數,唯一值得注意的消息就是三天後學校會放一個教學小長假,兩周不上課,江田建議他趁這個時間各處天氣還都不算冷去澳洲其他地方玩一玩轉一轉。


    江田上個學期已經把較為知名的城市和景點都轉遍了,受限於資金預算和時間安排並不打算再去一次,但他表示可以幫遲筵聯係同行的旅伴。


    遲筵正和江田發著消息,突然又收到一條消息,是葉迎之發來的,問他這些天過的怎麽樣。


    三天都不惦記聯係自己,自己剛從艾默爾親王那裏回來他就發來消息,這時間選得也夠巧的。遲筵手下迅速地打著字,向他講述了這幾天的遭遇,並問他怎麽這麽巧這時候發來消息。


    葉迎之的解釋是前兩天一直在監視一隻行為不軌的吸血鬼搜查證據,所以忙得沒時間聯係他。


    遲筵被說服了。他打字道:“你等一下,我打電話給你。”


    安靜、冷寂、昏暗如墳墓的房間裏,吸血鬼獨自坐在寬大的木椅之上。所有的溫暖、音樂、食物的香氣和快活的聲音都隨著那個唯一曾踏足此處的人類的離開而隨之消失。


    這是吸血鬼熟悉的環境,特別是活了一些年頭的古老的血族貴族們大多習慣於這樣的生活環境。


    血族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白色手機亮了起來,發出悅耳的鈴聲。


    他刻意讓唇角的弧度不那麽明顯,將手機拿起放到了耳畔。


    然後他聽到了更為悅耳的聲音,通過層層電波,又輕又軟,直直落到了他的心裏:“葉迎之,你最近有空嗎……我想見你一麵。嗯,了解一下關於血族的事,艾默爾親王什麽的。”


    艾默爾親王唇邊情不自禁地揚起一個更大的弧度。小壞蛋,他就知道,昨天晚上半夜醒過來後又哭著抱著自己那麽乖地喊老公,最後還緊緊抱著他的手,無論如何就是不肯放他走,醒了一定會想他的。


    想他想見他還要找借口,還拿他當借口,真是壞。


    他彎了彎眼睛,抬頭看向窗外的星空,輕聲應道:“好,剛檢舉完那個吸血鬼,這下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最近我隨時都有空。”


    那聲音真是平靜又自然,讓人聽不出任何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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