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出租車在公路上馳騁著,車裏循環播放著鄉村音樂,打開窗子就有熾熱的風吹進來,帶著南半球二月陽光的*溫度。


    一路上幾乎隻能看到低矮的民居和道旁的植被與樹木,大片大片的田園村莊式風光,隻有在接近市中心的地方才有些許現代化的氣息。街道上空空蕩蕩的,人和車都很少見。


    最終出租車在一棟四五層高的建築物前停下。司機接過遲筵遞來的五十刀紙幣,嘟嘟囔囔地給他找著零錢:“以後不要拿這麽大的麵額乘出租了,這樣很難找開。”


    遲筵下了車,背著背包提著箱子握著找回的一把零錢站在了自己未來的宿舍樓前,在國內現在連五毛的硬幣都很少見,突然拿到這麽一大把硬幣讓他有些無法適從,甚至不知道該放到哪裏。


    他一邊收著零錢,一邊打量著麵前這棟暗紅色的建築。建築應該已經上了一定年頭,從外麵看有些老舊,使得那暗紅的顏色看起來有些像幹涸後沉澱的血跡。


    他吸了一口氣,拉著箱子走進去,玻璃門自動向兩邊打開,建築裏麵看起來倒是要比外表更新一些,明顯是翻修過。


    遲筵運氣不錯,登記完拿著房卡上樓的時候就在電梯裏遇到一個中國男生。男生名叫江田,來這裏是因為參加了學校一個“22”項目,他這個項目是大二大三在國外的合作學校念,大四再回本校準備畢業等事宜,所以雖然他現在和遲筵同樣是大三在讀,但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年了,各方麵都很熟悉。


    遲筵的房間在四層,江田住在三層,卻主動幫遲筵提著東西去了他房間,和他一起他收拾屋子。


    “每層都有公共廚房,可以自己做飯,還有浴室、洗衣服這些,刷房卡就可以進;不過說實在的你這房間位置可不好,樓上就是活動室,五樓是公共空間,國外學生喜歡在活動室裏開party,幾乎每個周末都開,很吵。不過也沒有辦法,好在時間一般不會超過十二點。其他還有什麽問題,比如買生活用品、去學校報到、辦公交卡這些都可以找我,我都可以帶你去,反正下周才開始正式上課,最近沒什麽事。”


    “好的,多謝。”遲筵迫不及待地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一個問題,“一般怎麽吃飯?是要自己……做嗎?”


    江田點點頭:“對,自己做。”


    他看了看遲筵的表情:“或者去外麵買著吃,但是最便宜一頓也要十刀左右,而且味道也不怎麽樣,還吃不好,不如自己做飯合適。附近有一家小漢堡店,有賣漢堡、披薩、炸魚和薯條這些,漢堡個頭不小才隻賣七刀多。他家披薩也還可以,是像發麵餡餅那樣麵裏裹著烤肉、洋蔥和芝士烤成的,小份的隻賣十來刀,夠吃一天的。不過那些食物油太多熱量太大,天天吃肯定不行,偶爾來不及做飯的話去那裏買著吃還不錯。學校也有很多賣食物的地方,但味道分量都一般,而且沒有太好吃的。相較之下其實我覺得subway還挺不錯的。”


    “我應該還是得學著自己做飯。”遲筵有些苦惱地捂住了頭,沒好意思告訴剛認識的友人自己連火都不會開,在家的時候連雞蛋都沒打過。


    雖然出來交換國家會給他發一筆不算少的獎學金並且會負擔來回的機票費用,但是他在這邊每個月住宿就要花去一千多刀——一個月的住宿費比國內四年的都多。而且他們學校裏還有廉價的食堂,每頓不超過十五塊錢就能吃得很好,即使食堂吃膩了還有各種各樣的外賣……在這種時候才能尤為體會到社會主義大學的優越性。他自己現在還在讀書沒有收入,不好意思伸手向父母要太多的錢就得自己學會精打細算,學會做飯看起來是必須的。


    為了方便他來的時候隻帶了要穿的衣服和筆記本電腦,床上用品、廚具以及各種日用品全部都需要重新購置,還得去學校辦學生卡,去銀行開戶,去辦當地電話卡和交通卡……各種事項不一而足。


    好在有江田在,一下午時間按照事情輕重緩急次序都帶遲筵辦了,也帶他認了去學校和去中心商務區的路。作為答謝遲筵買完東西後就請他在市中心的馬來西亞餐館吃了飯。


    地方是江田推薦的,相對而言比較物美價廉,一份飯隻要二十多刀,但是菜肉的分量都比較足。遲筵的那份是咖喱雞肉和咖喱蝦,味道也還不錯,吃下來比點菜式的中餐館要便宜。


    多虧有江田提點帶路,一下午時間遲筵就把該辦的事基本辦完了,隻剩下□□沒辦和一些零碎東西沒買。


    開學季學校裏的銀行人比較多,需要排很長時間的隊,遲筵第二天自己又去辦,順便在學校裏的賽百味和一家炸雞店分別解決了午飯和晚飯。


    晚上回宿舍時他遇到了分別住在左麵和右麵隔壁的鄰居。


    他住在407房間,左麵406房間是一個叫亞曆克斯的黑發男生,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皮膚很白,笑起來卻很陽光;右麵408房間則是一位叫艾米麗的女孩子,有著一頭柔順的金發。從外表上看兩人都是明顯的西方人種。


    這裏的宿舍是申請製,每個學年或學期重新申請,也有很多學生會換宿舍或是搬到外麵自己租房住。艾米麗也是剛搬進來,同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就回去收拾東西了,她還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吃晚飯。


    “所以你是昨天才到的?”亞曆克斯看著他道,“索菲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有車,都可以帶你去。你喜歡聚會嗎?我們也有很多有意思的聚會。”


    不管怎麽說,現實生活中還是熱情開朗的人更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有一個好相處的鄰居也不是一件壞事。遲筵向對方道了謝,又隨便聊了兩句才告別各自回屋。


    第三天居然是個難得的陰天,雲層遮蔽了陽光,樹的顏色也顯得暗沉,這在二月份是比較少見的。


    遲筵前兩天奔波得有些累,這天早晨十點才起床,乘車去附近超市謹慎地挑選購買了這些天可能會吃到的菜肉,拎著去了廚房。


    說實在的他並不清楚自己會做什麽,就買了一盒雞蛋、一塊包裝好的牛肉、半顆白菜和兩個番茄,至少這些東西都是最常見的,應該不難烹飪。糖鹽醬油等調料第一天的時候江田就帶去中國超市買了,雖然他腦子裏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這些堪比化學試劑的東西要怎麽用,但是至少不缺。


    每層樓都分布著兩間廚房,廚房內有兩個公共的大冰箱和一個冰櫃,每個人都在冰箱裏有一個可以鎖起來的屬於自己的位置。遲筵的冰箱位置在左麵廚房裏,廚房四周是櫥櫃、水池,中間是兩排共六個灶台。


    遲筵拿出新買的鍋放在灶台上,小心翼翼地擰開了火。他決定從最簡單的炒飯開始做起。


    他用微波爐蒸了一碗米飯,把半顆白菜切成絲,一顆番茄切成片,打了一顆雞蛋,把剩下的番茄、半顆白菜和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的牛肉一股腦扔進冰箱裏——他想著等自己廚藝長進了說不定能做個西紅柿牛腩呢。


    遲筵上網查了一個炒飯教程,按照上麵的步驟先倒油,然後把蒸好的米飯倒進去,再放入切好的白菜、西紅柿和雞蛋。


    教程上說的是放雞蛋和蔥花,但是他覺得自己總得補充點蔬菜。新蒸出來的米飯好像有些太濕了,不過無傷大雅。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完美,他隻需要拿鏟子翻一翻炒一炒再加點鹽就可以了。


    兩分鍾後遲筵目瞪口呆地看著西紅柿出了湯,白菜也出了湯,鍋裏完全是濕乎乎的紅紅白白的一團。


    他麵色抽動地拿出手機,無奈之下隻有找江田求援。


    不一會兒江田就從三樓上來了,怔愣著看著遲筵的鍋:“……這是什麽東西?”


    好在遲筵還懂得要先把火關掉。


    “炒飯。放了西紅柿、白菜,還有一顆雞蛋。”天可憐見他一頓飯連一點肉都沒有——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做。


    “你的飯蒸得太濕了,而且白菜本身就容易出水,想往進燴的話至少要事先過一遍才比較好吧?”


    江田看著這鍋東西都覺得不忍心:“遲筵……這個你還要吃嗎?”


    “應該是不能吃了吧。”遲筵看著鍋,他有些心疼自己那顆雞蛋,他買的放養雞蛋,要比籠養雞蛋貴許多。


    “沒關係,我正好可以嚐嚐你說的那家漢堡店的漢堡。”他苦笑著對友人道。


    江田點點頭,又給他描述了一遍那個漢堡店的位置:“我已經吃完飯了,要不還可以救濟你。不過這樣也沒什麽不可以的,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情嘛,相信自己,你你未來妻子一定會非常賢惠。”


    江田幫著他收拾了廚房裏的這團狼藉,隨後兩人告別,江田回去三樓,遲筵回屋裏拿上錢包直奔江田說的那家漢堡店。


    那個漢堡店說近也要走出一條街,而他們宿舍所在這條街上竟然再沒有其他賣食品的地方,他開始懷念帝都隨處可見的大大小小的餐館甚至是那些藍的黃的外賣騎手了,相比之下這裏簡直堪稱資本主義現代化新農村。


    江田所說的那家漢堡店藏在街的背麵,門臉很小,隻有三四張櫃台,沒有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所以不提供堂食隻能外帶,看上去有些簡陋。


    櫃台裏麵擺放著一些炸好的食物,上麵打著金色的暖光燈;後麵一口方型油鍋還在持續工作著,給人一種別樣的油乎乎暖烘烘的感覺。


    此時狹小的店麵裏還站著一個客人。


    那是一個有著一頭灰色頭發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下麵是黑色的西褲,引人注目的是他在襯衫外麵還套著一件灰紋格的馬甲——這個季節這個場合這樣的穿著實在是有些奇怪。


    他胸前還掛著一塊暗金色的懷表,□□出的脖頸和側臉的皮膚都很白,不像是普通白種人那種正常膚色,反而像是一種病態的蒼白。他的皮鞋很幹淨,站姿優雅,讓遲筵想到電影裏那種西方傳統的紳士。


    他整個人都和這個漢堡店格格不入,使得遲筵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男人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轉頭來點頭向他禮貌地笑了笑,付完款後便拿著自己的東西離開了。遲筵往左挪了挪,為對方讓出出門的路。


    門外左邊的街角處聽著一輛黑色的汽車。


    男人腳步匆匆地走到車前,先是打開後麵的車門彎腰將東西遞了進去,然後才繞回到前麵的駕駛座開門進去。那個彎腰的動作使他顯得謙卑而恭敬。


    遲筵有些好奇,所以不由自主地一直在盯著瞧,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否失禮。


    在那人打開後座門遞東西的那刹那功夫,遲筵看見了後座上隱約坐著那人的輪廓。那應該是一個男人,因為雖然隻是一瞬間他也看見了從中伸出了一隻蒼白而修長的手——修長卻又寬大有力,骨節分明,充滿了力量感。


    那不太可能是一位女士的手。


    他的手指上似乎帶著什麽東西,一瞬間晃花了他的眼。


    遲筵眨了眨眼,再睜眼去看時那輛黑色的汽車已經從街角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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