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郡王妃孟氏趕緊跪倒在地,不住的請罪。病中孱弱的身體幾乎支持不住。可齊老太君卻絲毫不以為意,滿眼裏隻有自己的千嬌萬貴的外孫女。


    蘇憶槿躲在老太君的懷裏冷眼看著,心中十分快意。縱使是一品誥命又能如何,再大也越不過老太君去,自己有老太君的寵愛,在齊郡王府就是名正言順的正經主子!


    想起前些日子黎熙對自己的怠慢,蘇憶槿在心裏暗自決定,這次一定要狠狠的出一口惡氣!


    另一邊黎熙剛從肅王府出來,便遇見了齊老太君派來尋人的小廝。


    “你說眼下表小姐得了重病,老太君急召我回去問話?”他的語氣不緊不慢,絲毫不見擔憂。


    “是,聽傳話的姐姐說,起了一身的紅疹子,又疼又癢,坐臥難耐,十分駭人。大少爺見了之後急的不行,都不等老太君吩咐,便親自騎馬出府請了禦醫。”


    “嘴皮子倒伶俐。”黎熙笑著點了點頭,隨手扔了錠銀子給他,“待會見了我父親,你也這樣實話實說。”


    “是,世子爺。”小廝答應著,低眉斂目的將黎熙送上馬車。好似根本沒有看到那個一直跟在黎熙身後的侍女,在聽了自己的傳話之後,便悄然離開,進了肅王府角門。


    靠在軟墊上,黎熙用食指輕敲著身側的案幾,看起來十分自在愜意。


    他心裏十分清楚,想必現下蘇憶槿已經安排好天羅地網,就等自己上門。


    隻可惜,他偏不要如了她的願。


    勾起唇角,黎熙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蘇憶槿還是太過心急,一發現香料不妥就忙著設局陷害自己,並不仔細探查。


    那香料是七皇子側妃在齊月茹禁足時送與她,又被自己當著七皇子的麵討要過來,轉送給蘇憶槿。盒子上明晃晃的禦造封紙在到蘇憶槿手裏之前並未打開過。


    若香料裏麵真的摻有汙穢,那也和他黎熙沒有關係,而是肅王府後妃之間的爭權奪利。縱使蘇憶槿此次帶齊月茹受過,也隻能忍著。事關皇子後院*,可不是她一個小小郡王府的表小姐可以輕易揣度的。


    更何況齊郡王素來注重名聲,愛惜羽毛。


    出了這麽大事,闔府上下,竟沒有任何一人告知於他。庶長子齊駿坤更是私自拿了帖子,為一個沒有品級,留在郡王府打秋風的孤女請了禦醫。


    如此大動幹戈,鬧得一塌糊塗。齊郡王知道後,肯定是十分震怒,勢必要狠狠責罰齊俊坤和掌管內院瑣事的柳側妃。


    到那時,蘇憶槿有老太君庇護自然無事,可齊俊坤和柳側妃這對母子,恐怕就要當眾折了麵子了!


    想到這,黎熙靠在身後的軟墊上,閉目養神,將所有詭譎莫測的心思盡數藏於眼底。


    轉眼間,馬車到了齊郡王府。


    黎熙下了車,略整了整衣衫,對門口的侍從說:“時間已經不早,按照規矩,內院已經下鑰。我身為世子,不好單獨進去。畢竟此刻憶槿姐姐房裏恐怕不僅是老太君,還有不少父親的妾妃,我若這樣貿然過去,難免招人話柄。你先帶我向老太君告罪,就說我見過父親之後,即刻就去。”


    奉老太君的命令,守在門前等待黎熙的侍從們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可黎熙身為世子,他不願意,他們也不能強迫。隻好按著黎熙所說,回去複命。


    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齊老太君,在聽到侍從回話之後,立刻拿起一旁的杯子,擲在齊郡王妃腳邊:“你養的好兒子,竟知道拿郡王來壓我!”


    “……”孟氏不善言辭,一時間也想不出如何幫兒子辯護,隻能跪在原地,焦急的聽著責罵。她身後衷心的侍女小心往前挪了挪,替她擋住齊老太君嚴厲的目光。


    蘇憶槿悠閑的倚在老太君的懷裏,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正妃,就等黎熙上門。而一旁的柳側妃也拿起帕子掩飾的掩住唇角那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就在兩人暗自得意,以為這次可以成功的將嫡係一脈拉下水的時候,門外突然湧進來許多人高馬大的侍女。她們不過跪下衝著齊老太君告罪了一聲,就上前將蘇憶槿從她懷裏拖出來,扔到一邊的藤木踏上,還試圖用繩子綁起來。


    “你們這些賤俾,到底要做什麽!”齊老太君被氣的說不出話。站在一旁的柳側妃連忙上怒斥,讓自己的侍女將蘇憶槿救下。


    誰料,她話音剛落,齊郡王就帶著黎熙怒氣衝衝的從外麵走了進來,“做什麽,我倒要問問你們在做什麽!”


    “王爺!”柳側妃心中驚詫,但還是按捺住神色小心翼翼的解釋:“隻是處理一些後宅瑣事,都已經這麽晚了,您怎的過來了?”


    齊郡王冷哼了一聲,將她推開:“短目賤妾,本王的行蹤難道還要向你報備?我問你,你既幫著母親協理內院,為何蘇憶槿身懷惡疾卻不上報。還放縱齊俊坤這個孽子瞞著本王大肆宣揚,連太醫院和肅王府都被驚動了。若不是景行機敏守理,及時告知於我,咱們齊家就要遭到大禍!”


    言罷,他看見跪在一旁的正妃,對黎熙說道:“景行,扶你母親起來!有罪的都站著,她一個病了多日的跟著湊什麽熱鬧。”


    “是。”黎熙應了,趕緊將孟氏扶起,讓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看著黎熙安頓好正妃,齊郡王的心裏也鬆了口氣。雖然他不喜孟氏,可眼下齊月茹懷著七皇子嫡子十分受寵,本以為愚鈍不堪的次子也有了長進,自己也不好對她太過忽視。轉眼又看見一邊的蘇憶槿,齊郡王更是心生不喜,命令眾仆從道:“還磨磨蹭蹭什麽?趕緊綁起來送到京郊的莊子上去!”


    “是!”接到命令的仆從,除暴的製住蘇憶槿,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外祖母!”手腳皆被仆從按住,蘇憶槿又急又怕,哀聲喚著齊老太君。她完全不明白,本來設的好好的局,為什麽會突然會變成這樣。蘇憶槿充滿怨恨的瞪著黎熙,恨不得生生在他身上咬下快肉來。


    齊老太君也從驚詫中回神,剁著龍頭拐杖,大聲罵道:“你這個孽子!這是要做什麽?莫不是看我老婆子不順眼,要先打殺了我這貼心的外孫女,再打發了我!”


    老太君氣的直喘氣。指著齊郡王的手不停的顫抖。壓著蘇憶槿的仆從見她如此激動,也不敢再有動作。蘇憶槿顧不上再裝柔弱,趁此機會掙脫出來,藏到齊老太君的身後。齊老太君一把把她摟在懷裏心肝肉的哭了起來。


    “母親,您這是何苦!”齊郡王跪倒在地,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黎熙見此場景,連忙開口勸說:“祖母您先不要動怒,父親並不是誠心惹您不快。”


    他的話語好似讓齊老太君找到了發泄的途徑。她舉起拐杖狠狠的朝黎熙砸過去,嘴裏罵道“都是你這個喪門星教唆的!平日裏從不見你給我請安問好,如今不過看我多痛快了幾日就開始磋磨,早知你如此不孝,當初生出來就應該直接打死!”


    “老太君!”孟氏看見黎熙被打,連忙衝過來想要替他擋住,卻被他輕輕推開。


    沉重的拐杖落在黎熙的背上,發出一聲悶響。蘇憶槿的眼裏閃過一絲快意,但麵上還是假意拉住齊老太的手,勸她不要太過動氣。


    黎熙自然蘇憶槿的幸災樂禍,他跪在齊老太君的膝前,言辭懇切的說道:


    “祖母,景行知曉您一直因為姑母的早逝,心裏難過。又憐惜憶槿姐姐孤苦伶仃,舍不得她受委屈。可您也不能如此誤會父親。


    父親之所以要將她送到莊子上,也是為了您的健康。平日裏咱們這些做晚輩的就是咳嗽了兩聲,都不敢往您的院子裏湊,生怕讓您過了病氣,更何況這蘇憶槿得的是惡疾。按照規矩,就應該立刻上報官府,送去避疾,免得傳染他人。可蘇憶槿不僅毫無顧慮,甚至還刻意親近撲倒您的懷裏。這才惹得父親震怒。


    祖母您細想,咱們家又不比旁人小門小戶。舍不得她出去受苦把人留下,關上門無人知曉便也罷了。可如今大周僅留齊郡王府一個異姓王,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等著捉咱們的錯處。若是今天蘇憶槿的事情鬧開,明天便會有禦史上折子彈劾父親治家不嚴。


    而且近日來,七皇子常常到咱們府裏做客。七皇子行走於禦前,若平安無事也是無礙,一旦傳染了七皇子,帶累了聖上,咱們齊府就是有一萬條人命,也償還不上!景行放肆,懇請祖母三思。”


    “這……”齊老太君被說的有些猶豫。她是討厭黎熙和孟氏、更喜歡善於討好自己的蘇憶槿和柳側妃不假,但她更喜歡權勢。她眼下的富貴安逸都源於齊郡王府的百年基業。孰輕孰重,她比誰都清楚。


    齊老太君想著,落在蘇憶槿身上的眼神便變得有些複雜。


    蘇憶槿看出她眼裏的遲疑,心裏一慌,顧不上等齊俊坤買通禦醫回來再給黎熙下套,連忙跪下將實話說了出來:“外祖母、舅父,憶槿著實冤枉。我沒有得惡疾,是用了景行贈與我的安魂香才會變成這樣。”


    蘇憶槿深情淒惶,一麵拭淚,一麵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自從她燃了從黎熙那裏得的香料之後,就開始變得困倦嗜睡。原以為是其中安魂的香餌太過霸道,也沒有多加在意。可誰知幾日之後,她的臉上、身上都出現了很多小疹子,臉更是腫得無法見人,幸虧用了藥膏才有所緩解。


    蘇憶槿哭著趴在齊老太君的腿上:“外祖母,您是知道憶槿的,若不是真的很嚴重,憶槿怎會忍心讓您跟著擔憂?而且這香料有礙,我身邊的侍女紅丨袖、綠漪皆可作證,憶槿沒有胡說!”


    “真是強詞奪理!”黎熙打斷蘇憶槿的話,語帶嘲諷的反駁:“這安魂香是長姐當著七皇子的麵,親賜於我。到你手裏之前,連上麵禦造的封紙都未打開。我不過是一個沒有實權的郡王世子,如何能有本事在禦造的東西上動手腳?更何況,你一直強調自己的惡疾是緣著香料的緣故,那為何你身邊的兩個侍女日日陪伴與你,卻並無半點反應?如此顛倒黑白,不辨是非,分明是有意誣陷於我!”


    “這……”蘇憶槿被黎熙逼問,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齊老太君聽了黎熙的話,心裏也對蘇憶槿生出了幾分懷疑。


    “老太君,請您相信憶槿。侍女無礙,許是因為她們不像憶槿這般日日浸染,所以才沒有什麽明顯反應。畢竟伺候守夜,都是按照班次輪換,並不是固定一人。等夜晚結束,到了白日,開了窗子,便是什麽味道都散盡了,自然無礙。這並不能說明香料本身就毫無問題。”蘇憶槿憤恨的看著黎熙,咬死了不鬆口。


    “那便叫大夫來驗吧!”黎熙跪下,朝齊郡王和老太君叩頭,“祖母,父親,景行自認為人光明磊落,不會做行此害人之事。懇請二位疼惜景行,傳大夫進府,還景行一個公道。”


    齊郡王和齊老太君也覺得蹊蹺,便應了下來。這會兒去請禦醫的齊俊坤還沒有回來,可常過府給老太君請平安脈的胡大夫卻已經到了。齊老太君便讓自己的侍女拿了香料出去讓他查看。


    須臾,侍女回來,撲通一聲便跪下了,臉色蒼白好似聽了什麽駭人的話,嚇得不輕。


    見此情狀,齊老太君便知那香料確有問題。


    可黎熙一副信誓旦旦,明顯是不清楚其中的貓膩。


    難不成是齊月茹?


    老太君想起剛剛黎熙說這香是齊月茹賞得,不禁多了幾分思量。


    七皇子對蘇憶槿有曖昧,這已經是闔府皆知的事了,難不成齊月茹對此不滿,所以借著黎熙的手來懲治她?


    如果是這樣的話……


    想到這,齊老太君和齊郡王對視了一眼,開口詢問道:“胡大夫怎麽說?”


    “胡大夫說,表小姐之所以會起疹子,隻是因為身體與這香料中的白檀不和。隻要不在觸碰,就可好轉,無需開藥。雖然此香不能使人得上頑疾,但……卻於它處有礙。”


    “是哪裏?”齊老太君逼問。


    侍女咽了咽口水回答:“回老太君的話,這安魂香中含有大量的麝香,用料皆是上好的當門子。若是女子有孕,不出三日,必會滑胎。若是無孕,長期使用,也會影響子嗣,難於受孕。”


    “怎麽會這樣……”黎熙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喃喃自語道:“長姐賜香時曾說,這香是肖側妃擔心她孕中多思,難以安枕,才贈與她的……”


    齊郡王和老太君也跟著變了臉色。


    事情變得有些複雜,這香既是肖側妃贈與齊月茹的,那便是對齊月茹腹中皇子有所圖謀。可不管怎樣,涉及到七皇子後院陰私,便不是他們可以掌控的了。


    齊老太君沉吟了一會,開口說道:“既不是惡疾,那便好好休養吧!槿兒你剛說手上的藥膏是好用的,那也就不用在勞煩大夫進來診脈。女兒家的,這種病也不好傳得眾人皆知。”


    “外祖母……”蘇憶槿詫異睜大眼,完全不敢相信一向寵愛自己的老太君居然會這樣對自己。


    “不必再說了。病了就好好將養,什麽時候好齊備了,什麽時候再去給外祖母請安。”齊老太君說完,就帶著侍女頭起身打算離開。


    這便算是變相的禁足蘇憶槿了。


    在臨出門前,她讓人拿走了香料盒子,並囑咐了齊郡王一句,叫他明日一早務必向肅王府遞個拜帖,她要親自拜見王妃。


    齊郡王答應了下來,先送了老太君出門,然後才返回院子。


    以照看不周為由,齊郡王命人打了蘇憶槿身邊兩個大丫鬟各五十板子,還讓其他仆從觀刑。並嚴禁府中諸人討論任何與今天有關的事,表示如若有任何一句流言傳到他的耳朵,今天在場的人誰都別想活。


    臨走之前,他瞪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柳側妃,冷淡的說道:“從今日起,收回柳側妃一切掌家的權利,齊俊坤禁足。”


    “郡王!”柳側妃連忙膝行幾步,語帶哀求的伸手拉住她的衣角,眼中淚光盈盈,十分柔弱可憐。


    而齊郡王卻毫無憐憫之意,一腳將人踢開,冷斥道:“有功夫和我求情,還不如好好教導你兒子。被個女人迷得忘乎所以,處處讓人當槍使,還偷了拜帖請禦醫,虧他做得出來。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卻依然不見長進,也不知是不是把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去了前院。柳側妃還想在說什麽,卻別一旁的侍女捂住了嘴,押回了自己的臥房。


    轉眼間,蘇憶槿的院子便空了下來,隻有留下替齊郡王監刑的黎熙還站在門外。


    她頹然的倚在榻上,神色迷茫。


    聽著紅袖和綠漪在院子裏受罰的哀嚎聲,蘇憶槿忍不住用雙手死死環住肩膀。


    一步錯,步步錯。


    誰能想到那盒安魂香竟然是肖側妃贈與齊月茹想害她滑胎的呢?


    她本以為可以借此機會一舉將兩人拉下馬,結果卻是自己被迫禁足。不僅連累了齊俊坤,就連一向護著自己的老太君也轉了心思。


    這該死的齊景行!


    蘇憶槿狠狠的等著黎熙的背影,在心裏咒罵。


    原本背對著她的黎熙好似察覺到她的詛咒,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少年黑白分明的貓瞳透著恣意和明媚,而翹起的唇角卻露出一絲森凜的笑意。


    他邁步朝蘇憶槿走來,因監刑而濺上血跡,斑斑點點的分布在長袍的下擺,顯得愈發駭人。


    蘇憶槿懼怕的後退,睜大眼睛死死盯住他。


    黎熙見狀,停下腳步,緩緩的開口說道:“父親交代的事,我已經全部都辦妥,這就告辭。臨走前,還要提醒憶槿姐姐一句。有些話,不能多說,否則,真的會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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