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兒的這句話說得不疾不徐,可王小玉卻是渾身一震,迅速閉緊了嘴。


    自己先前過來時怎麽沒注意到楊紅兒也在!


    楊紅兒是許清水的夫郎,斜柳村的人都知道,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許家人。


    剛剛那句“種地刨食”言猶在耳,那村長全家豈不都被自己罵進去了?


    對方這時過來,更說不準真是看見了什麽。


    王小玉默默往另一邊挪了挪屁股,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喻商枝和溫野菜聽到楊紅兒說的話,連忙道:“麻煩清水嫂了,我倆這就過去。”


    楊紅兒點點頭,卻沒急著走,而是低頭看向了王小玉。


    “玉哥兒,天濕霧重,地上涼得很,怎麽你自己個坐下了?還是快點起來吧。咱們哥兒得愛護身子,別讓濕氣入了體,否則回頭真有不舒服,還得麻煩喻郎中。”


    楊紅兒的性子用四個字概括,就是綿裏藏針,果然張口就讓不占理的王小玉吃了癟。


    這話說的足夠直白:第一,你是自己摔的,不是人家推的;第二,喻商枝是郎中,除非你以後生了病不上人家的門,不然便好自為之。


    溫野菜見王小玉因此沒了動靜,也不打算因為他繼續耽誤兩家的事,趕忙重新背起竹筐,伸出手臂好讓喻商枝扶住,跟著楊紅兒走了。


    牛車駛出好遠,灰頭土臉的王小玉才敢爬起來放狠話。


    “醜人多作怪,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他拍拍衣服上的灰,拎起自己的小籃子,轉身去找同行的人趕路。


    結果左看右看,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好,好得很,你們都欺負我!等我嫁給唐文哥,一個個找你們算賬!”


    他在原地氣得打抖,也沒了去鎮上賣帕子和雞蛋的心情,跺了跺腳,扭身回家告狀去了。


    ***


    自斜柳村通往涼溪鎮的路上,溫野菜主動向楊紅兒道了謝。


    楊紅兒擺擺手,“我隻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且不說親事還沒成,唐文也沒考出功名,就算是成了,做人也不該忘本。”


    楊紅兒雖不愛嚼人舌根,可王小玉的做派在村裏誰人不知,許了個書生罷了,便眼高於頂,成日生事。


    兩人都不願多說此事,換了話題後意外也聊得投機,一言一語,好不熱絡。


    而另一邊,喻商枝和許清水的話頭也沒閑著。


    因喻商枝是郎中,許清水不願錯過這個機會,很快將話題引到這上麵。


    “喻郎中,我打聽打聽,我家紅哥兒自從生了我家大郎,就落了個偏頭疼的毛病,這麽多年了,鎮上的醫館也瞧不出什麽,藥湯子喝了不少,光剩苦了,沒什麽大用,不知道你這有沒有什麽辦法?”


    楊紅兒在後麵聽見了,忍不住道:“孩他爹,你又麻煩人家喻郎中作甚。”


    之前他也想過,要去找喻商枝看看頭疼的毛病。


    後來聽溫野菜跟鄉親們講,喻商枝要先養好眼睛才能看診,他便也沒上門,決定再等等。


    哪知今日一上車,自家漢子就把這事捅出去了。


    喻商枝忙笑著開口道:“清水嫂,我是郎中,治病救人乃我天職,何談麻煩不麻煩的。正巧今日趕上了,若你們不嫌棄我眼睛還壞著,我就給嫂子您把個脈。”


    楊紅兒還在猶豫,被溫野菜輕推了推。


    “嫂子,不是我誇商枝,他眼睛雖沒好,可什麽都不耽誤,路還遠,你就讓他看看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楊紅兒自然還是伸出了手。


    這廂喻商枝凝神搭脈,一時間其餘三人都恨不得連喘氣聲都放低了,好在這個過程沒有多久。


    這之後,喻商枝又問了幾個問題,如唇色、舌苔顏色等,這點簡單的事,溫野菜便幫他替楊紅兒看了。


    喻商枝聽罷微微頷首,啟唇道:“嫂子,我推測當時您生家裏大郎時,場麵應該是怪凶險的。”


    楊紅兒眼裏劃過一抹意外之色,前麵的許清水更是一把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可不是!當時可把我嚇壞了,穩婆說離血崩就差一步,好在最後有驚無險。”


    高大的漢子說到這裏撓了撓頭,“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如今想起那日的情形,這渾身還發涼呢。不過喻郎中,你這隻是把了把脈,居然能將之前的事也算出來?”


    喻商枝淺淺勾唇,“不過是依著現在的症候,做的合理推測。清水嫂脈細,口唇色淡,舌苔厚白,此乃標準的血虛之症。加上清水哥你說,清水嫂頭疼的症狀是生育後出現的,那便是生產時失血過多,常年氣血不足。這腦是需要血氣來養的,如今是血不養腦,自然就會出問題。”


    見他說的頭頭是道,半點不輸看過的鎮上郎中,說明喻商枝果然有真才實學,許清水夫夫兩個齊齊掛了笑。


    楊紅兒心道,怪不得公爹如此看重喻郎中,以後村裏有這麽個好草醫,哪裏還需要走幾十裏路,去鎮上看病?


    許清水不忘追問:“那喻郎中,這病該怎麽治?”


    喻商枝忖了一晌道:“實不相瞞,我這剛好有個家傳的方子,專治產後血虛。眼下不便書寫,既正好去鎮上,我與阿野也要去藥鋪,可以直接將方子配好給到二位,這樣可好?”


    許清水樂得合不攏嘴,你聽聽,家傳的方子,那定是比鎮上不頂事的郎中開出來的方子管用了!


    他趕著車,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夫郎,楊紅兒果然也一臉喜色。


    要知道喻商枝現在還未開始看診,自家搶了個先機,全憑這次讓人搭車的緣故,許清水哪有什麽不答應的,當即道:“如此可就太好了,那就麻煩喻郎中和菜哥兒,這藥錢和診金,咱們該怎麽算就怎麽算。”


    又盤算著,到時車費就不收了,十文錢而已,還不夠藥錢的零頭,賣喻商枝一個好,怎麽算以後還是自家占便宜。


    有了這樣的開始,一路四人愈發相談甚歡。


    等進了涼溪鎮,又約定好碰頭的地點和回村的時辰,便就地分開,各去忙各的事。


    今日鎮上有大集,喻商枝跟著溫野菜一路過去,在給管事的交了擺攤費用後,就尋了個地方將獵物一字擺開,開始等待買主上門。


    溫野菜這次帶著喻商枝一道來的,故而準備地更加充分。


    他變戲法似地自筐子裏翻出一個竹紮的杌子,撐開後放在一旁,扶著喻商枝過去坐下。


    兩人俱是身形頎長,樣貌出挑,一番動作,惹得旁邊賣鴨雛的大娘揣著手看過來。


    她上了年紀,眼神早就不好了,看什麽都朦朦朧朧,隔得又有些遠,哪裏看得清楚溫野菜眸下的孕痣。


    於是弗一開口搭話,就打了兩人一個措手不及。


    “小郎君,你家夫郎可是病了?你看看你,照顧得真周到!蜜裏調油的,八成是新婚不久吧?”


    老嫗的一席話,讓溫野菜和喻商枝愣住不說,還逗樂了旁近的幾個攤主。


    溫野菜右手邊賣青棗的年輕婦人笑得嗬下腰,“春大娘,你這眼神愈發地跑偏了,倒讓人家小兩口難堪!”


    被換作春大娘的老嫗傻了眼,脖子往外抻了抻,眼睛眯成一條縫,“我咋的讓人難堪了,話又沒講錯!你看看,這小夫郎還怪漂亮的嘞,不知是哪個村的哥兒?”


    婦人掩唇,含笑搖頭,“您老再看看,誰是郎君,誰是夫郎?”


    說罷她也朝那邊望了一眼,暗暗道,這真不怪年邁眼花的春大娘看錯。


    那生著孕痣的哥兒高高大大,模樣英朗,龍眉鳳眼。


    而那被扶著坐下的小郎君卻是麵如傅粉,一副玉容俊貌。


    乍一看,還真讓人恍惚。


    溫野菜不是頭一遭被人誤會了,不覺有什麽,讓他在意的是那句“蜜裏調油”。


    當著一群不熟悉的人被打趣,偏生人家也沒有惡意,搞得他一時失了語。


    好在他如今不是一個人,但聽喻商枝笑吟吟開口,朝著那春大娘解釋,“大娘,這是我夫郎菜哥兒,我是他相公。”


    說罷自己也奇怪,好似將兩人的關係這般說出口,已經完全可以接受了。


    我夫郎、他相公……如此字眼,翻來覆去地嚼了兩遍,很是新奇。


    春大娘一下子愣住,反應過來後捂住一張老臉,害臊道:“瞧瞧,我是老糊塗了!你們小年輕莫和我這老家夥一般見識!”


    誤會解除,既有緣在一道擺攤,難免寒暄了幾句。


    不多時,各自有客來問價,話題隨之止歇。


    半個時辰過去,他們的攤子上賣出去兩隻便宜些的竹鼠,一隻六十文,入賬一百二十文。


    春菜和春筍也去了小半,這些東西近來賣的人太多,已有了均等的價錢,就算全賣了也掙不了幾個子。


    無非是勤快的農戶靠山吃山,拿著各類時令對應的各類山貨,添補點家用罷了。


    後來小半刻沒生意,溫野菜在這種事上頗有耐性,搬了塊石頭挨著喻商枝坐下。


    喻商枝耳邊響著這異世鄉鎮煙火十足的各色叫賣,思緒正亂飄著,手裏一涼,多了些圓滾滾的東西。


    “我在隔壁姐姐那買了一把青棗,你嚐嚐,甜脆甜脆的。”


    說罷就聽見“哢嚓”幾下,一顆青棗進了溫野菜的肚子。


    喻商枝抿了抿唇,也摸了一顆湊到嘴邊,咬了一口,確實又甜又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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