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用‘天機’來告誡古九非,可各利用古九非的人,對他下過一番調查研究功夫。古九非除了養雀鳥之外,還十分熱衷玄學,算命排鬥數,看風水勘天機,都極入迷,所以“八哥的話”,正投他所好,也特別容易使他相信,並且照著去做。)


    古九非行動十分秘密,到了那地方,可以說絕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自然,利用他的人,一直在監視著他,因為八哥又說:“到了要行事的那一天,自然會有人來找你。來找你的人,和你一樣,也受命於天,你切切聽他吩咐就是,你們之間聯絡的暗號是:會說話的八哥。”


    (古九非說到這裏的時候,我不禁皺了皺眉,深覺利用他的人,一定對心理學擅長之極,對付古九非這種舊式人,就得用老土的方法,“聯絡暗號”雲雲,真是土至極矣,就差沒有自稱“長江一號”了。)


    為了不惹人注意,古九非在一家中級旅館,住了兩天,第二天中午,有人敲門,他隔著門問:“誰?”


    他得到的回答是:“會說話的八哥。”


    古九非開了門,一個麵目陰森的中年人,閃身進來,關上門,望了古九非一眼,就急速地交代任務:“你先記熟這個人的樣子。”


    那人取出了一張照片來,古九非一看,就怔了,這個人的樣子何必“記熟”,報上總有,那是一個大人物,世界級的,一個大國的高層領導之一,且是手握實權的,正在這個國家訪問。


    在那一刹那間,古九非也覺得事情相當嚴重,但是回心一想,既然事關天機,自然總得在不平凡的人身上發生,自己能參預天機,自然也不平凡之至。這樣一想,他非但不加警惕,反倒有點飄飄然。


    那人又道:“明天上午,這人會出現在國賓歡宴上,你要在他身上,得到一樣東西。”


    古九非吸了一口氣:“什麽東西,外形如何?”


    那人抽動了鼻子幾下:“不知道。”


    古九非呆了一呆,要是換了別人,一定認為那人在耍他了,可是古九非畢是一流扒手,他立時明白:“那就是說,不管他身上有什麽,都一古腦兒扒了來。”


    那人咧著嘴,用力拍著古九非的肩:“隻要你能做得到,就那麽做。”


    古九非想了一下:“一般來說,大人物的身上,不會有太多東西,那不成問題,隻是那種大人物,很難接近,我怎麽能——”


    那人道:“有辦法,你到了,自然有安排。”


    那人一陣風也似卷了出去,古九非曾有過在要人身上扒走東西的經驗,想不到七十之後,還能被“上天”那樣重用,他十分興奮,依言而行。


    早上,他到了宴會大堂外,曾和他見那人,看來在大堂工作,把他領到了後麵一列房間中,換上了侍應生的製服,叮囑他:“一得手,用最快的方法,把東西交給我。”


    古九非“嗯”地一聲:“知道,盡快換柱。”


    那人對於古九非的行話,不是很懂,隻是悶哼了一聲,古九非也知道那人的身份,隻看到那人穿到和自己類似的衣服。


    等了一小時左右,他和其餘幾十個人,被如召到大堂上,那時,國宴還沒有開始,一個官員向所有侍應生訓話,提醒侍應生應該注意的事項,大堂中有幾隊電視攝影隊正在布置。


    古九非慣經世麵,況且他一心認定自己“受命於天”,所以一點也不緊張,等到主人進入大堂之後,大批保安人員也散布在大堂各處,貴賓絡繹來到,等到國賓和陪客都到了,大堂中至少有超過三百個人,古九非像其餘侍者一樣,端著盤子,向賓客送酒遞水之際,他看到他做夢也想不到的奇景,那幾乎令得他忘了自己要幹什麽,而要尖叫起來。


    他硬生生將自己的尖叫聲壓了下去,雙眼卻仍然不免瞪得老大。


    他是扒手的大行家,扒手得手之後,為了避免贓物留在身上,會被人當場人贓並獲,所以都要以最快的手法,把贓物轉移到同黨的身上去,這就是所謂“換柱”。那本來隻是扒手的行為。


    這時,古九非隨便一看,眼角一掃過去,就至少看到了三宗,手法極其拙劣,拙劣到簡直難以在江湖上行走的“換柱”。


    一個看來十分威武的將軍,在一個婦人手中,接過了一小團東西來,那婦人眼珠亂轉,故意不看將軍,還拙劣地用手帕遮擋了一下。


    兩個西服煌然的中年人一麵握手,一麵交換了手中的東西。


    古九非是這方麵的大行家,就算“換柱”的手法高明,他也一下子就可以看出來,何況在這裏把東西交來交去的人,手法一點也不高明。


    他再也想不到在這樣高尚的場合之中,竟會有這麽多這種行為——看來,在進來行這種行為的人,個個都以為自己的動作,十分巧妙,全然沒有人知道,別人真是不知道,但是在古九非稅利的目光下,卻全然無所遁形。


    (古九非看到的情形,其實一來是由於他少見多怪,二來,他可以看穿每一宗行動,也自然不免令人吃驚。)


    (各國特務交換、出賣、買入情報,很多情形下,就是利用大規模的社交場合進行的,在這種場合中,東德的一個外交參讚,和以色列大使館的三等秘書握手寒暄幾句,誰會注意?但如果這兩個身份特殊的人,約在什麽秘密地方會麵,安排得再機密,也總會有被人發現的機會。)


    到了主人和主賓分別致辭之後,古九非端著盤子送酒上去,以他的身手,在主賓的身邊,略轉了一轉,使已扒了五六樣東西在手,這時,有一個人上來,和主賓握手,古九非一眼瞥見,主賓竟然把一樣早已握在手裏的東西,“換柱”換到了那人手中時,他呆了一呆,幾乎沒有把一盤子酒都倒翻了。他又下了兩次手,把主賓身上的零星物件,全都扒了,再在人叢中去打那個會和主賓打交道的人時,卻找不到。


    這時,古九非的心中,就有點嘀咕,他在想:會不會主要的東西,已被轉移了?還是盡量把那人找到,把東西弄回來的好——由於主賓在交東西時手法很快,是全場最利落的了,如果他不做大官,加入扒手行列,倒也很可以混一口飯吃。所以古九非並未曾看到那是什麽,隻知道那東西恰好可以被一個成年人的手握住。


    可是他找了二十分鍾,除了又看到不少“換柱”行為(看來,整個國宴,像是一個秘密交易會)之外,沒有找到那個人。而他也把扒自主賓身上的東西,裝進了“乾坤”袋之中。


    所謂乾坤袋,是扒手專用,一種用特殊材料製成,有彈性的袋子,封口之後,可以防水防火,以便在緊急時期,棄贓不用,就算扔在水裏,事後還可以找回來,不至令贓物有所損失。


    那和他接頭的人,這時來到了他的身邊,古九非點了點頭,那人帶著他去換衣服、離開,囑咐他把東西,拋進海中去。


    古九非—一依言而行,回到家中,十分心安理得,雖然他一點不明究竟,卻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上應天命”,這是一個老人所能做的,最偉大的一件事了。


    第二天,他還想再去找那隻八哥,可是那漢子卻並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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