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富在講這幾句話的時候,聲音嘶啞,淒厲可怖之至,再加上他講的情景,確然也令人驚然,我也聽得十分不自在,突然站起身來,走了兩步,才指著他:“像你這樣的瘋子,應該二十四小時有人監視的,不會任由你發瘋下去!”


    金大富被我一指,直跳了起來,尖聲叫嚷:“我不是瘋子,我不是!”


    我也覺得自己那樣說有點過分,所以立即縮回來手來:“對不起!”金大富大口喘氣,過了很久才道:“就在這時,有兩個人推開門闖了進來——多半如你所說,有人二十四小時在監視著。衝進來的人抓了我……我拚命掙紮,他們雙臂拉向後,那種白色的衣服,袖於上有著堅韌的帶子,等到他們把我的手紮到了背後,我除了嚎叫和雙腳連跳之外,什麽都不能做。我那時發出的嚎叫聲……真是可怖之極。”


    我攤了攤手:“如果你有機會去參觀瘋人院,幾乎有一半以上的瘋子,不斷發出那樣的嚎叫聲,是由於瘋子的腦部運作有了毛病而產生的,又回複了人的原始性,才會不斷嚎叫!”


    金大富笑容極其苦澀,停了足有半分鍾,才又道:“衛先生,我記下了那個畫麵的年份,是明年!”我沒有什麽反應,因為這時,我已約略知道金大富急於要來找我的是為什麽了,而且,我也知道,我實在幫不了了他什麽。


    在沉默中,金大富突然又叫了起來,聲音更是淒厲,他俯身向著我:“衛斯理,你知道嗎?明年,我會成為無可救藥的瘋子!”


    我平靜他說:“如果另外三宗預見的畫麵,結果都是事實,那我看確然會這樣!”


    金大富在一刹那間,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一樣,整個泄了下來:“我不要成為瘋子!我不要成為我……看到過的那麽怕的瘋子!”


    當他在這樣喊叫的時候,他的口角流著白沫,使我聊想到他在變了瘋子之後,他把自己的口角扯得流血的情景,更使人厭惡。


    (十分奇怪的是,我聽了金大富的敘述,對於他看到了那麽的景象,一點也沒有同情之感,而且,我也幾乎肯定了他到那時候,會變成瘋子!)我轉發過頭去,聽得金大富發出了濃重的呼吸聲,他在盡量使他的聲音恢複鎮定:“衛先生,隻有你可以幫助我!”


    由於我並不望他,所以他來到我的身前,雙手握在一起,神情焦切,看樣子像想跪下來,可是又有點怕我生氣,他求道:“你神通廣大,一定可以幫我,你可以查出那究竟是什麽外星人的基地,你曾不止一次和外星人打交道,你——”接下來,金大富的話,多半是由於他太著急,所以語無倫次之至,可以說是我聽過的最不知所雲的話。他道:“你認識那許多外星人,紅的藍的都有,外星人總是外星人,朝中有人好說話,有自己人在那裏,上下打點,總好說話得多,拜托你去說說好話,把那‘電視’改一改,別讓我當瘋子,我感恩不盡了!”


    他說到後來,情緒十分激動,甚至真要跪下來,看來還可能向我叩頭,我大吃一驚,還好仗著身手敏捷,一看到他要矮身,立即用力一推,把他推得跌出了兩步,坐倒在一張沙發上。


    他在沙發上,像是離了水的魚兒一樣,張大口喘著氣,我又好氣又好笑,喝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幾時見過藍的外星人來?”


    金大富呻吟出三個字“藍血人!”


    我嗬哼:“藍血人的血是藍的,皮膚的顏色正常的很!你別胡亂出主意了,你怎麽知道‘電視’中看到的畫麵,可以更改?”


    金大富啞著聲音叫:“閻羅王的生死簿都可能改,那地方的記錄為什麽不能改?”


    金大富這樣叫嚷,當然是無理取鬧到了極點,若不是他真的發急,以他的聰明才智,怎會這樣胡言亂語?


    然而,我想到如果他的精神狀態一直如此緊張恐懼,那麽,久而久之,受不了那麽重的壓力,當真可能變成瘋子!


    其次,他忽然提到了“閻羅王的生死博”,乍一聽,隻覺得滑稽,可是仔細一想,卻又著實令人吃驚。


    傳說中,閻羅王的手中有一本“生死簿”,裏麵記載著所有人的壽命,何年何月何日生,何年何月何日死,所謂“閻王注定三更死,誰能留人到五更”,一般人的死戾日期,全是簿中注定的。


    然而,也可以改,例如孝子,到了閻王殿上接受最後審判時,閻王一看,就可以隨意宣旨“增添陽壽二十載”,於是,死了的入再活過來,在二十年之內都不會死,因為延壽二十載是掌握生死的閻王禦批的。


    這種傳說,尤其是中國人,自幼深人心中,人人皆知,所以乍一聽,會有滑稽的感覺,可是,想深一層,那個地方可以通過‘電視畫麵”看到的許多記錄,不也和生死薄差不多?


    記錄中記的全是禍事,全是許多人的壞下場,那麽,是不是可以觀看“禍福簿”,或者“禍事簿”呢?


    如果說,掌握“生死簿”的是閻王,那麽掌握這“禍事簿”的又是什麽力量,能夠正確無誤地在一定的時間把禍事降臨在該受禍事的人身上?


    霎時之間,我思緒十分紊亂,金大富以為我肯答應,又連聲道:“隻要你肯試一試,一定會成功的!”


    我歎了一聲:“這種無頭無腦的事,我實在幫不了忙!”


    我雖然沒有直說出來,可是我的神情已經明顯地擺出發了我根本不願意幫忙的樣子。


    金大富失神之至,連聲道:“那我怎麽辦?那我怎麽辦?我怎麽辦啊?”


    他雖然叫得聲嘶力竭,痛苦旁惶無比,可是我一點也看不出我有幫他解決困難的必要,所以我半轉個身去,明放著請他“貴客自理”。


    金大富又叫了我一聲,我不耐煩:“你看的情景,未必一定會變成事實,你好端端的,怎麽會發瘋?倒是你一直擔心那會變成事實,十分危險,單是精神憂鬱就可以令人發瘋,我勸你別鑽牛角尖了!”


    金大富聽了,半晌不語,端起酒杯來,骨碌骨碌喝下了大半杯酒,當他用手帕抹了口角的酒時,神情雖然十分失調、沮喪,但已經十分鎮定:“衛先生,你甚至對那地方沒有興趣?不想到那裏去看一看?”


    我回答得十分理智:“類似的地方,我到過許多次了,據我所知,三千年有一個埃及人,就曾得到過外星人的幫助!”


    金大富聽得瞪大了眼,顯然他對這種事,聞所未聞。我繼續道:“這個埃及古人在北非造了一個倒金字塔,深入地底,算準三千年之後的一場風暴,會使金字塔顯露,在那座倒金字塔之中,藏有用古埃及文字寫下的人類過去未來的一切資料。”


    金大富苦笑:“我也知道,你和一個蘇聯海軍少將,在黑海海底發現過外星人留下的龐大基地,可是,另一個新的……基地,你一點興趣都沒有?這並非和你以前到過的那些相同。”


    我欠了欠身子,本來,金大富所說的對我應該有相當的吸引力,我會十分渴望那個地方,會千方百計地去看一看。


    可是,這時我全然提不起勁來,或許是由於我對金大富實在沒有好感的緣故,所以我還是拒絕:“對不起,我不想去了解那個地方,謝謝你告訴我這樣的一個遭遇,我真的不能幫你什麽。”


    金大富還在盡最後努力,他用的是激將法:“要到達那個地方,有一個相當艱難的曆程,你怕涉險?”


    我哈哈大笑:“對,你說得對,既然那麽艱難,我更加不去了。”


    金大富無計可施,接受失敗,長歎一聲,失望而去,我送他出去,他還十分有禮貌地倒退著,叫我留步。


    金大富看到了陳麗雪之後的情形。在前麵已經交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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