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透的糖糕滋味的確不好,不過心上人咬過的,不好也得好。


    蕭瀾敲敲他的腦袋:“答應了我要在山洞中好好養著,怎麽又跑出來?”


    “這城裏有吃有玩,自然比伏魂嶺的山洞更適合養病。”陸追對答如流,說得淡定。


    “強詞奪理。”蕭瀾替他將手指上的油擦幹淨,“陸前輩呢?”


    “在曹伯伯的宅子裏,我是早起無事可做,出來透透氣。”陸追看了眼地上的麻袋,“這和尚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問我?”蕭瀾好笑,“他找你搭訕,似乎該我問你才是。”


    “你不認識?”陸追有些意外,“那為何上來就將人打暈?”


    蕭瀾道:“因為他糾纏你。”


    陸追:“……”


    當真是因為這個理由嗎。


    “先說說看,他是怎麽找到你的。”蕭瀾問。


    “我的確不認識。”陸追道,“昨日剛進城,這人突然就攔著我打了一套拳,要我幫他忙,還說我理應有一段好姻緣。”


    蕭瀾道:“早知如此,方才就該多打他兩拳。”


    “不許鬧。”陸追雙手按住他的肩膀,“說,為什麽要打暈他?”


    蕭瀾道:“妙手前輩說這和尚方才所打的拳法,出自白玉夫人墓室中的暗道壁畫。”


    “還有這種事?”陸追吃驚。


    空空妙手道:“招式如出一轍。”


    “原來還真的有問題。”陸追遲疑,“可我都易容了,除你之外理應沒別人能識破才是,為何會被他三番兩次當街攔住?”若說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這理由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現在不知道,不過倒是不著急。”蕭瀾道,“人落在我們手裏,還怕審問不出結果?”


    “倒也是。”陸追拍拍手,“走吧,先將他帶回去。”


    陸無名也是沒料到,自家兒子出去吃個早點,居然就會把那和尚綁了回來。


    陸追將拳法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這和尚舉止著實蹊蹺,可倒是不像壞人,不如先問問看。”


    陸無名取出清涼的藥物,湊在他鼻尖處。


    那大和尚紋絲不動,依舊昏迷得盡職盡責,穩若泰山。


    陸追還沒開口問,蕭瀾便道:“他功夫不低,我方才也隻用了不到三分力。”


    陸追了然,擼起袖子當胸就是一拳,略凶殘。


    陸無名:“……”


    大和尚口中“哎呦哎呦”,淚眼婆娑咳嗽不止,撐著坐起來道:“公子這一下可當真是狠。”


    “裝的還挺真。”陸追站起來,“說吧,你究竟是誰,此番又有何目的?”


    大和尚挪了挪,示意要先將手上的繩子解開。


    陸追道:“休想。”


    大和尚嘀咕:“看來傳聞也做不得真。”


    “什麽傳聞?”陸追問。


    大和尚道:“世有明玉公子,文采斐然,清雅如竹。”這八個字無論怎麽聽,也不像是上來就揍人的主。


    還當真被認了出來?陸追心下一動,與陸無名對視一眼。


    大和尚繼續道:“既然被抓來了,那貧僧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了,在三十年前,我曾見過陸大俠一麵,在清滄澗大隱寺的武林大會,我是那寺中的一名小僧。”


    陸無名道:“我記得大隱寺,卻不記得閣下。”


    “隻是個掃地僧人罷了,陸大俠自然不會留意。”大和尚又挪著往起坐了坐,頗為費勁。


    陸追拔劍掃斷繩索。


    “多謝陸公子。”大和尚活動了一下手腕,“我這人沒有別的優點,唯有一事,對特別留意過的人,能過目不忘,這本領江湖中無人能比。陸大俠昨日雖易容改裝,可在下馬時的姿勢,卻與數年前如出一轍。”


    “這倒也算一樣本事了。”陸追道,“大師是故意在城中等我們的?”


    大和尚道:“是。”


    陸追又問:“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大和尚答:“算出來的。”


    陸追一笑。


    大和尚道:“明玉公子不信?”


    “怕不單單是靠算吧。”陸追站起來,“江湖盛傳陸家人已重新出山,要了斷與冥月墓的恩怨。大師聽到消息,就提前來這附近等,隻怕已經蹲了不止一天,我猜得可對?”


    大和尚道:“是。”


    “可伏魂嶺附近,不止陽枝城一座城鎮。”陸追道,“大師倒是挺會挑地方。”


    “這就與明玉公子的好姻緣有關了。”大和尚拍拍袖子,想撐著站起來。


    蕭瀾抬手一掌,隔空將他又拍了回去。


    大和尚跌了個屁股墩,這人為何說打就打。


    “什麽好姻緣?”蕭瀾問。


    大和尚並不打算與他說話,而是看向陸無名:“不知陸大俠是否還記得,在那場武林大會上曾出手救過一個小門派的掌門,名叫鐵恒?”


    陸無名點頭。他對這個名字有印象,當年混得不高不低,既夠格參加武林大會,又處處受人排擠,性格執拗不懂變通討好,結果被幾個門派群起而攻,當時路過見他被打得可憐,就隨手幫了一把,後再無交集。


    大和尚道:“陸大俠隻是一時善念,那鐵恒卻記在了心上。在回去不久後,他便解散了門派,後又加入楚軍南征北戰,現在是駐守這一方的督軍統領。”


    “入了仕途?”陸追道,“挺好。”


    大和尚又道:“那鐵統領有個女兒。”


    陸追已經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頭隱隱作痛。


    蕭瀾抱著手臂:“所以?”


    大和尚道:“傾慕了明玉公子許多年。”


    陸追果斷道:“我有心上人。”


    蕭瀾嘴角一揚。


    大和尚道:“這話就要去同鐵小姐說了。”我隻管傳話,不管其它。


    陸追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所以這回我們的行蹤,也是那鐵統領說的?”


    “不是說,是猜與算。”大和尚道,“冥月墓周圍城鎮雖多,可陸大俠若是來,定然不會是孤身一人。既是帶了幫手,自然就要找一個大的鎮子,方才能掩人耳目,這陽枝城是最有可能的一處。”


    “那要我幫你的忙呢?”陸追繼續問,“是什麽?”


    大和尚道:“鐵統領想請陸大俠與明玉公子,一道前往統領府中一敘。”


    “這客可請得沒誠意。”陸追笑笑,“自己在府中不出來,卻打發大師來裝神弄鬼。”


    “不是鐵統領不出來。”大和尚趕忙道,“而是他被人盯上了啊。”


    “盯上?”陸追問:“冥月墓的人?”


    “不像是,可又脫不開關係。”大和尚道,“先前從未出現過,在鐵統領開始暗查冥月墓中事時,才幽魂般出現在了統領府周圍。”


    陸追搖頭:“好端端的,那鐵統領暗查冥月墓做什麽?”總不該朝廷也對這寶藏有興趣,可先前也沒聽溫大人說過。


    “不如諸位前往統領府,當麵問?”大和尚又趁機邀了一回。見屋中無人說話,又道,“鐵統領也是查到了些東西的,那套拳法就是他所教,說隻要陸大俠與明玉公子看到了,就會答應我的要求。”當然,也不太準就是了,昨日試探時見他二人並無反應,險些以為自己看走眼認錯了人,幸好今日又試了一回——雖說最後是裝暈套被麻袋拖回來,但也算達到了目的。


    陸追道:“我們商量一下。”


    這還要商量?大和尚道:“那鐵家的大小姐,花容月貌。”


    空空妙手頗有興趣,伸長脖子插話:“當真?”


    蕭瀾一腳踩下去。


    空空妙手險些疼出眼淚花來,隻好訕訕道:“罷了,不問了。”


    “大師也能給人說媒?”蕭瀾饒有興致看著他。


    “為何不能?”大和尚說得振振有詞,“我雖離了這紅塵,可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件事——”


    “喂喂,”陸追打算他,“說清楚,誰與誰是有情人?”


    蕭瀾忍笑,問他:“想去嗎?”


    陸追看向陸無名,他對這鐵統領一無所知,也不知對方究竟是正是邪,又為何要插手冥月墓中事。至於大和尚方才那些傾慕多年心心念念,聽聽就罷。


    陸無名問:“既是被人盯著,我們要如何才能進得統領府?”


    見他終於鬆口,大和尚心中一喜,趕忙道:“陸大俠不必擔憂,我自有妙計。”


    統領府中,一個中年男子獨站桌前,久久看著麵前的地圖,身形魁梧,正是當年的鐵恒。


    “統領。”下人道,“王城送來了一封密函。”


    “這回是宮裏頭的人,還是丞相府的人?”鐵恒問。


    下人道:“丞相府。”


    那還好些,鐵恒鬆了口氣,又道:“小姐呢?”


    “在閨房中,哪裏都沒去。”下人道,“學琴呢。”


    “還是不高興?”鐵恒問。


    下人賠笑:“比起昨日來,好多了,好多了。”


    “不知好歹,那可是陸明玉,王城中多少姑娘想要嫁,她有什麽可值得哭鬧。”鐵恒搖頭,“罷了,我再親自去看看。”


    繡樓裏頭,那鐵家大小姐正拆開鞋靴,將一把匕首小心翼翼插了進去。


    什麽見鬼的明玉公子,見都沒見過,還要去勾引。


    跑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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