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追道:“因為我方才在沐浴。”


    蕭瀾覺得自己並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幸好陸追及時轉移話題,道:“這洄霜城內,目前有多少江湖中人?”


    “城中客棧已經差不多住滿了。”林威道,“城外也有一些,加起來少說也有數百人。除了瓊島來的鷹爪幫,還有其餘十幾個小門派,天南海北各地皆有,不過也有個共同點,在江湖上名聲都不大好。”


    “燒殺擄掠?”陸追問。


    林威搖頭:“倒不至於,不過偷雞摸狗的事平日裏可沒少做。”


    “彼此間有聯係嗎?”陸追又問。


    林威道:“怪就怪在此處,按理說這些人先前互相也不認識,此番看上去卻關係極好,在酒樓裏遇見了,也會拚桌一道聊兩句。不過除了他們,其餘江湖門派對此都是一頭霧水,不知他們是何時取得的聯係,也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這些門派裏,可有誰與李府取得過聯係?”蕭瀾問。


    林威揣著手道:“我是朝暮崖的人。”所以你問話,我是可以不答的,更何況你還曾經綁架過我二當家,讓他睡地不給床,簡直就是虐待。現在阿六也被八成被你娘擄走,一樁一樁加起來,帳都要算上大半天。


    蕭瀾:“……”


    陸追隻好又重複了一遍:“都有誰?”


    林威立刻回答:“鷹爪幫,除此之外,其餘門派的人都沒去找過李銀。”


    陸追點點頭,看向蕭瀾:“你還有什麽要問?”


    蕭瀾心情有些複雜。


    那名先前跟他出來的侏儒名叫黑蜘蛛,在墓中也頗有地位,平日裏直接聽命於鬼姑姑,並不會受自己差遣。而翡靈既出現在蕭家老宅中,自己的母親又精通**陣法,他估摸早已猜出真相,現在留在洄霜城內的冥月墓弟子雖數量不少,不過在得了黑蜘蛛的指令後,怕也無人再會將自己當成所謂的“少主人”來聽命服從,不監視已是萬幸。


    孤身一人,有些事的確不好做,隻有找人一起行動。


    屋中寂靜無聲,林威在他麵前晃手:“喂喂喂。”虧得對麵是我家二當家,若換成一個黃花大閨女,想來鞋底子早就已經糊到了臉上,是沒見過好看的人還是怎的,直勾勾,饑渴。


    陸追建議:“不如我們先合作?至少可以先將李府的事情查清楚,若是運氣好,或許還能得到紅蓮盞的線索。”


    蕭瀾道:“好。”


    陸追又道:“不過我有條件。”


    蕭瀾皺眉:“什麽條件?”


    陸追道:“我這人沐浴之時,不喜被人打擾。”


    林威覺得自己應當理一理思緒。


    因為似乎有哪裏不太對。


    蕭瀾道:“明晚子時,我在李府後巷等你。”


    陸追點頭:“好。”


    蕭瀾起身出門,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院牆外。


    林威後知後覺很驚怒:“他居然在二當家沐浴時擅闖?”


    陸追拍拍他的肩膀,也回了內室。


    林威覺得自己甚是失職,在王城裏防不住媒婆就罷了,在洄霜城又防不住流氓,真是要來何用。


    簡直對不起月錢。


    翌日,陸追在宅子裏蒙頭睡了一下午,直到入夜時分才起來,泡了一壺濃茶等子時。


    林威含蓄道:“二當家就穿這個去?”


    陸追問:“不好看?”


    林威:“……”


    林威道:“好看。”


    林威又道:“但二當家或許先前沒怎麽夜探過,我們一般都穿黑衣。”俗稱夜行服。


    陸追道:“我沒有。”


    林威欣慰道:“沒有正好,不如我去替二當家走這一趟?”


    陸追想了想,道:“也行。”


    月上中天,小巷道裏一片寂靜。


    蕭瀾抱著手臂,正靠在樹上出神。


    遠處一人輕靈掠過牆頭,身形如同鬼魅。


    蕭瀾微微皺眉。


    黑影穩穩落地,林威抱拳道:“久等了。”


    蕭瀾頭一回覺得,原來自己還會有主動想見到陸追的時候。


    於是他不滿道:“為何會是你?”


    林威道:“夜探這種事,自然要找一個輕功好的人來做。況且二當家在昨日沐浴時,不慎染了風寒,起不來。”


    蕭瀾麵無表情,縱身躍過院牆。


    林威戴上蒙麵巾,也跟了過去。


    自打壽宴結束後,李府內便安靜了一大半。不過李銀的主院四周護衛倒是不減反增,明晃晃的火把幾乎著能照亮半邊天。


    林威道:“也不知做了多少虧心事,睡個覺也能搞出此等陣仗。”


    蕭瀾微微皺眉,即便兩人都是輕功高手,想要在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混進去,也絕非易事。


    林威道:“現在要怎麽辦?”


    蕭瀾道:“先去書房。”


    林威點頭,與他一道繞過主院,去了西邊的書房。


    門沒落鎖,兩人很容易便溜了進去,借著銀白月光,就見案幾上堆著厚厚一摞賬簿,粗略翻了幾下,並無異常。


    林威道:“看這裏的防守,也不像是藏有秘密的樣子。”


    蕭瀾道:“那你覺得他會將秘密藏在何處?”


    林威道:“若是我藏東西,必然會貼身攜帶,哪怕是在床頭設個暗格,也好過藏在書房中。”


    蕭瀾道:“走吧,看來今晚不會有收獲了。”


    林威暗想,幸好沒有讓二當家來,看這一無線索二無準備,哪裏是要夜探,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蕭瀾一把握住他的胳膊。


    林威不解:“怎麽了?”


    蕭瀾帶著他縱身躍起,兩人壁虎一般貼在房梁上。片刻之後,外頭果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而後便見兩個黑影一前一後,從木窗中翻了進來。


    一高胖,一矮瘦,正是當日在前往洄霜城的商船上遇到的那兩名鷹爪幫弟子。兩人進屋之後,熟門熟路繞到牆角,按下機關後,竟有一處暗格緩緩打開。


    蕭瀾與林威對視一眼,待那兩人進入暗道,機關重新合上之時,方才跳到地上,悄悄潛出李府。


    天邊月華如洗,陸追一身白衣獨立樹下,看著分外秀氣俊朗,手裏正抱著茶壺,一邊暖手一邊嘬。


    蕭瀾:“……”


    “二當家怎麽來了?”林威受驚。


    陸追道:“白日睡多了,在家待著也沒事,查出什麽了?”


    林威將方才所見大致說了一遍。


    “也算是不小的收獲了。”陸追道,“鷹爪幫的那兩人住在風雅客棧,你親自去盯著,看他們會何時回來,何時離開,離開後去了哪裏,又與哪些人接觸過。”


    “是。”林威領命,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先送二當家回去?”


    陸追擺擺手:“我又不是十六七的姑娘,回家還要人送,快些去辦事。”


    林威隻好領命,走得十分不甘不願,百轉千回。


    蕭瀾也道:“告辭。”


    “等等!”陸追叫住他。


    蕭瀾問:“還有何事?”


    陸追道:“你吃飯了嗎?”


    蕭瀾:“……”


    陸追道:“現在酒樓雖然已經關門,不過街上的麵攤總還能尋到一兩處,不如同去吃個宵夜,順便再說說阿六的事。”


    蕭瀾道:“阿六是你的人,同我有何關係?”


    陸追道:“可抓走他的人,極有可能是陶夫人。”


    蕭瀾:“……”


    陸追在前頭慢悠悠地走,冬夜天寒,景襯著人,都是一樣幹淨清冽。


    蕭瀾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路無話,繞過大半座城,總算找到了一處小攤,老板是西北人,做出來的肉餅能有臉一般大。


    陸追看了半天,還是隻要了一碗銀耳粥。


    蕭瀾坐在一旁,一口氣吃了三個肉餅,又喝了碗酸辣湯。


    陸追道:“李府隻給房子不管飯?”


    蕭瀾放下筷子:“牛大頂走了,如今我在下人眼中,就是一個不務正業混吃混喝的騙子。”


    陸追恍然,又道:“如此倒也好。”


    蕭瀾點頭:“我也這麽想,既能光明正大出入李府,又不引人注目,辦事就會方便許多。”


    “可你姓蕭。”陸追提醒,“多年前的事情,李銀不可能已全然放下,還是要小心些才是。”


    “這江湖中認識我的人不多。”蕭瀾又叫了一壺茶,清胃。


    陸追道:“我這裏有上好的鐵觀音,要試試嗎?”


    蕭瀾看了一眼那已經被他嘬到發亮的茶壺嘴。


    ……


    陸追道:“宜興紫砂鎮,千金難求的名壺。”


    蕭瀾端起攤上的茶杯,粗獷一飲而盡。


    陸追抱著茶壺,又歎道:“阿六向來就命好。”


    蕭瀾想起了在來洄霜城的路上,那掛著紅紗的飄香大床。


    陸追問:“你想明白了嗎?陶夫人為何要引你來這洄霜城?”


    “不知道。”蕭瀾搖頭,“我從來就猜不透她的心事,小時候就猜不透,現在更是猜不透。”


    陸追沒有說話。


    “我對這裏沒有任何記憶,母親與姑姑都沒說過多少關於蕭宅與洄霜城的事。”蕭瀾道,“這回怕是不能幫你找到阿六了。”


    “其實我並不擔心阿六的安危。”陸追放下茶壺,也倒了一盞粗茶來飲。


    “因為他運氣好?”蕭瀾問。


    陸追卻道:“因為陶夫人必然不會舍得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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