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每一天,不用我和戈壁沙漠聯絡,溫寶裕每天都向我報告。


    開始兩天,溫室裕對戈壁沙漠還很客氣;“和他們聯絡過了,沒有發現。”


    接著,他開始稱他們為“這兩個人”,進而為“這兩個家夥”,一個星期之後,戈壁沙漠變成了“這兩個笨人”、“笨蛋”……。


    我在兩個星期之後,忍不住責斥他:“小寶,你怎麽能這樣子稱呼他們?”


    出乎我的意料,溫室裕道:“不是我要這樣稱呼他們,那是他們的自稱——他們找不到那動力裝置,就這樣責備自己。”


    我苦笑:“或許我們的估計不對!”


    溫寶裕道:“不,我們的估計是對的,劉根生絕不可能帶著那動力裝置到處走,譬如說到上海去,他一定將之藏在什麽地方,隻不過我們找不到。”


    我歎了一聲:“可能藏在幾百公裏這外,並不真正在工廠的附近。”


    溫寶裕默然無語。


    而在我這方麵,搜尋資料的工作,也進行得並不順利,得到的資料,連《聊齋誌異》上的,在半夜海上忽然大放光明的記載都有了,就是沒有類似的一個容器可供人坐進去的或同類的記載。


    事情全然沒有進展!


    連白老大和哈山,在離開了之後.也音訊全無,不知道他們在上海的“尋根”,是不是有成績。


    我在提到“尋根”這個通用的名詞之際,溫寶裕哈哈大笑:“真是名副其實的尋根——他們要找的人,名字就叫劉根生。”


    溫室裕很想也到上海去,和那兩個老人家一起去瘋瘋顛顛,可是他父母說什麽也不讓,而不久之後,他倒替我去了一次台北,這是題外話,表過就算。


    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我和白素自然不會是閑著等這件事的發展,而是另外有許多的事在忙,可是這件事,並沒有什麽進展。


    倒是在這期間,在沒有我們參與之下,另外有一些事發生,很和這個故事有關。


    還記得那個倒黴的船長嗎?


    我稱那艘大輪的船長為“倒黴的船長”,自然大有理由。在哈山和白老大的打賭行動之中,哈山由於對他的信任,所以他成了唯一知道哈山躲進了那容器的人,結果,他卻經不過半條船的巨大利益的引誘,把哈山的秘密,出賣給白老大。


    白老大和哈山的打賭,後來產生了那樣意料不到的變化,大家早已把這場打賭的勝負忘記了。白老大和哈山有這樣的交情,再加上他們的性格,自然不會再把什麽賭注放在心上,早就把整件事當作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們的興趣,轉到了小刀會的身上去了。


    也就是說,我既然不必陪哈山去說八十天的故事,哈山也不必把那艘豪華大郵輪轉名到白老大的名下。


    整件事都過去了,唯有那位倒黴的船長,卻完全改變了他的命運。


    哈山知道船長曾把秘密告訴白老大,任何人,在一開始知道自己被信任的人出賣時.當然會不高興,哈山也不能例外。


    可是哈山立即原諒了船扶,再加上整件事情已告一段落,哈山也沒有任何責備加在船長的身上,還是繼續讓他當船長。


    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倒黴!是的,如果船長不是那麽自負的話。


    在整件事中,船長雖然由於本身的缺點,不能堅決拒絕引誘(有多少人能受得注這樣的引誘?)但是他是事件的受害者——他什麽也沒有得到,卻損失了他的人格。盡管沒有人責備他,他卻深深自責。


    船長算是一個十分正直的人,如果是奸佞小人的話,才不會感到什麽痛苦,正因為他一生正直,從來也沒有做過對不起人的事,所以在這種情形下,他才會覺得難過之極,再也無法從那種精神狀態之中解脫出來。


    於是,他開始喝酒。


    (當白老大和白素商量著要用天文數字的金錢收買船長的時候,我曾經竭力反對過。)


    (看來我的反對十分有理。)


    (別去測試人性,千萬不要!像劉根生警告別去碰那容器中的按鈕一樣,一碰也不要碰!)


    一艘大客輪的船長,工作十分繁重,責任也十分巨大,幾乎要二十四小時都保持百分之一百的清醒。而船長由於精神上負疚,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就變成了酗酒之人,如何能負此重責?


    而且更可怕的是,由於自責和酒精的雙重刺激,船長患上了急性精神病。這種急性精神病,正式的名稱是“酒狂症”,患上了這種病的人,比普通的癲狂症更可怕,它間歇性發作——每當體內的酒精積聚到一定程度時,一個平時十分正常理智的人,就會突然變得瘋狂.完全無從防範,而且行為怪異,完全和這個人平時的行為不同。那是酒精完全破壞了人腦的正常運作,使人徹底改變行為的結果。


    船長的酒狂症第一次發作時是在船上,恰好是八十日航期中的第四十天,他忽然和兩個也喝了酒的水手大打出手,弄得鼻青臉腫。


    船上的醫生已經診斷酗酒過度,於是嚴禁地喝酒,可是隻禁了兩天,他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一大瓶伏特加,一口氣灌進了肚裏,滿臉通紅地在餐廳中“發表演說”,粗言粗語,聽得連最沒有教養的人也不能忍受,幾個紳士起來製止,船長又和人大打出手。


    等到酒醒之後,他隱約知道了發生過什麽事,懊喪到了極點,不知如何向人道歉,他把自己鎖在船長室中足足兩天,當然,那是一個惡性循環——在這樣的情形下,他更需要酒精的刺激,於是又有了第三次的酒狂症的發作。


    這一次,他竟然堅持說兩個豔麗的女乘客是妓女,要把他們趕下船去。


    那時,船才離開新加坡不久,正航行在汪洋大海之上,發狂的時侯,他倒沒有忘記自己是船長,充分行使他船長的權力。而被他指責的兩位女土,一位有著男爵夫人的頭銜,另一位是著名的女時裝設計師。


    這件事,發展到了船長揪住時裝設計師的頭發,又打碎了玻璃,硬要把女設計師從窗口塞出去的程度——當然,他又被製服,這一次.他不被當成船長看待了,由幾個身壯力健的船員輪流監視,不準他出船長室半步,船上兩個醫生商量之後,還是供給他酒,但不讓他喝醉,讓他和別人接觸,他的酒狂症自然也隻好害他自己。


    高級船員在開會之後,向總公司請示,由於哈山不在,船長又是十分高級的人員,總公司方麵也沒有主意,隻是指示:到下一個港口時,請他上岸,而由大副代理船長的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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