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鐵頭娘子


    陳大小姐當時出手,抓住了白老大背後的衣服,一下子把已栽進江中的白老大,上半身提了起來,用的雖然是尋常的手法,可是動作快捷,幹淨利落,而且白老大是多麽強壯的一條大漢,她一個弱質纖纖女子,竟然毫不費力就把他抓了起來,大麻子一下就看出大小姐身懷上乘武功,他也不禁呆了一呆。


    大小姐提起了白老大,白老大還在一口一口噴血,大小姐轉頭望向大麻子,皺著眉:“麻叔,是你把他打傷的,還不拿你的獨門掌傷藥來。”


    大麻子略為猶豫了一下,因為他那獨門掌傷藥,專治傷在他陰陽雙練掌力之下的傷勢,十分珍罕。雖然他一直跟著白老大,本就有意出手救治,可是大小姐說話,不是很客氣,他有點不願意。


    大小姐看他有點不願意,就笑了起來:“麻叔,算是我問你討點,你也不舍得?”


    一則大小姐明麗照人,二來她的身分尊貴,大麻子自然難以拒絕,“哈哈”一笑,伸手已把一隻小竹筒,向大小姐拋了過去。


    大小姐一伸手接住,嫣然一笑:“麻叔難道也要我捱上幾掌?”


    大麻子臉上一紅,因為他在批出竹筒之際,很想試一試大小姐的能耐,所以很用了一些力,大小姐要是草包,她這時正在江邊,很可能被竹筒上的力道,帶得跌進了江水之中。


    可是大小姐卻若無其事,接住了竹筒,而且拋回了這樣的一句話,才知她的本領之大,遠超乎自己的想象,大麻子自然覺得窘,趕緊打回場:“大小姐說笑了。大小姐,聽說令尊正在找你哩。”


    大小姐又是一聲嬌笑:“不勞麻叔費心。”


    大小姐說著,站了起來,撮唇發出了一下清嘯聲,立時有兩匹健馬,飛快地馳了過來。


    大麻子看出大小姐有意把白老大扶上馬背去,正想過去幫他一下,可是大小姐伸手輕輕一托,已把白老大托上了馬背,她自己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馬,一抖鞋繩,一聲“麻叔再見”,就此絕塵而去。


    大麻子在說完了大小姐江邊救白老大的經過之後,轉著手中的酒杯,望著我們。這時,我和白素,心中也充滿了許多疑問,但我們先不提出來,等著大麻子進一步的解釋。


    大麻子卻先感歎起來:“女子習武,礙於先天的體力不足,走的都是輕盈靈巧的路子,像鐵頭娘子,一雙柳葉刀出神入化,可是一和白老大對敵,一招就被製住,就是力不如人了。大小姐的武功如何,我無緣得見,可是白老大身子足有兩百斤,她竟然能毫不費力把他托上托下,這就有點難以想象了。”


    白素這時,已經可以肯定陳大小姐就是她的母親,自然十分關心:“麻爺照你看,她的武功路子是甚麽?”


    大麻子用力搖頭:“十分邪門,單是她這身氣力,就不會是練出來的,必然是她自小就曾服食了甚麽靈丹妙藥之故。”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覺得大麻子的推測,十分有理。因為獨目天王是裸裸人,來自苗疆,那是一個甚麽古怪的物事都有的神秘國度,自然各種各樣的怪事,都可以發生,大小姐力大無窮,自然是拜獨目天王所賜。


    我在這時,問了一個問題:“當你慨然贈藥之時,白老大是不是知道?”


    大麻子想了一想:“他那時仍在咯血,我看他神智不清,不可能知道發生了甚麽事。”


    白素當時沒有出聲,可是後來她問我:“你為甚麽要這樣問大麻子?”


    我想了一想,才道:“當年在江邊發生的事,實在是大小姐和大麻子合力救了令尊——若不是有那傷藥,令尊的傷勢,絕難複原。可是令尊當時神智昏迷,卻不知道有大麻子贈藥一事。”


    白素大是不高與:“你這是甚麽意思?他醒轉了之後,大小姐會不對他說起經過嗎?”


    我沒有說甚麽,因為那正是我的想法;白老大醒過來之後,並不知道有大麻子贈藥一事,隻當是陳大小姐救了他一命,理由很簡單,陳大小姐沒有把經過告訴白老大。


    在得到越來越多數據之後,我漸漸感覺到,陳大小姐這個人,雖然武功絕頂,美麗動人,可是並不是一個可愛的人物,至少她行事極度任性,而且,以為她自己是全世界的中心。


    但是這個人,既然已經可以肯定是白素的母親,我當然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說出來——單是我旁敲側擊地問上一句,白素已經不高興了。


    我在那時,還隱隱感到,白老大後來,要帶著稚子幼女,離開苗疆,自然是他和陳大小姐之間,有了天翻地體的變化之故,而這種變化的責任,隻怕一大半是要陳大小姐負責的——這也是白老大對這一段經曆諱莫如深,一句也不肯透露的原因,試想,他怎能在自己的子女麵前,數落子女的母親的不是?


    我雖然有這樣的想法,可是也不敢把這想法和白素討論,因為我知道,在感情上,白素必然無法同意我的想法。


    當時,大麻子又道:“我知道有了我的傷藥,白老大十天之內,必能痊愈,倒也放心,就沒有再跟下去,聽說,他和大小姐,並轡入苗疆,見過他們的人,無有不稱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和白素齊聲道:“是有人那麽說。”


    大麻子反問:“他們是在苗疆成的親?令堂……哈哈,大小姐可還健在嗎?”


    這是他第二次問同樣的問題,而且聽得出是故意的。


    大麻子的這一問,可問得我和白素,麵麵相覷,半晌答不上來,神情也古怪之極,倒令得大麻子也尷尬了起來:“可是我說錯了甚麽?當我兩次都沒問過如何?”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是一樣的心思:大麻子久曆江湖,人生閱曆豐富之至,不如把一切情形,向他和盤托出,聽聽他的意見。


    雖然事情和白老大的隱私有關,但是我們相信就算說了,大麻子恪守江湖道義,也一定不會到處傳播的。


    我和白素,就交替著把事情,詳細地向大麻子說了一遍,所花的時間相當長,等我們說得告一段落,大麻子早已酒醉飯飽了。


    他隻手捧著肚子,大讚老蔡的廚藝,一麵又嘖嘖稱奇,搖頭不已。我和白素問:“照你看,這其中有甚麽蹺蹊?”


    我曾留意,他在聽我們講的時候,雖然裝出不經意的樣子,但是事實上,我們所說的一些事,也足以勾起他遙遠的回憶,所以他聽得十分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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