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稱那個時代“和諧時代”,因為人與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個人秘密,那麽,一切戰爭,自然也無由發生,“和諧”這個形容詞,倒也當之無愧。雖然我在設想這種生活方式時,想到沒有個人秘密的情況,覺得太過不可思議,但也不能不承認那是一種進步。


    於是,我也順理成章,把這樣的生活方式,理解成為類似人類社會中的理想生活,什麽人人平等之類,這才在聽了“隊長”這樣的稱呼,和“地位極高”的形容之後,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可是看李宣宣的反應,在白素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之後,她更是訝異,好一會,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反問:“狄可對你們說了些什麽?”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在狄可和我們交談之際,我們就一直覺得這外星人不可靠,一定有一些事未曾告訴我們,現在看情形,確然如此。


    我把狄可和我們之間的對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李宣宣,她一麵聽,一麵神情感慨。


    我說完了經過之後,立時問:“這家夥,完全在胡說八道?”


    李宣宣搖頭:“那倒不是,隻是他隱瞞了一些事,沒有對你們說。”


    我和白素、紅綾和曹金褔,四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李宣宣的臉上。


    李宣宣隻說了極簡單的一句話:“在他們的星體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操作思想儀的。”


    就那麽一句話,事情就再明白不過了!


    我由於吃驚太甚,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低呼聲。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在我的腦海中,立刻出現了如下的程序:


    有了“思想儀”;


    通過思想儀的操作,可以捕捉到每一個人的思想過程;


    再無個人秘密可言;


    而思想儀卻不是人人都能操作的;


    思想儀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


    於是少數人成了特殊人物,他們掌握了所有人的思想;


    結果是最無情最徹底最嚴密的控製!


    這種控製的方式,是地球上的獨裁者和極權統治者夢寐以求的控製——至今為止,地球上的極權者還沒有能力做到這種控製,因為他們沒有思想儀,他們無法知道被控製者真正在想什麽。


    但是狄可他們做到了,因為他們有思想儀。


    被狄可稱為“和諧時代”的,竟是如此恐怖的一種情形——這種情形,地球人最能領略其恐怖,因為直到現在,至少有一半人口,還在類似的情形下生活!


    慶幸地球上還沒有出現“思想儀”!


    而狄可為什麽那麽急於要把第二十九組宇航員找出來,原因也再明白不過——那一組宇航員脫離了控製,而且,他們擁有一具思想儀,並且懂得操作!


    那當然令狄可坐立不安,因為那等於是反叛,直接影響到了他的特權地位,可以使得那個星體上的特權分子,變得和被控製的人一樣,出現真正的人人平等!


    能令特權分子喪失特權的任何可能,都是特權分子必須鏟除的對象。不擇手段,隻求達到目的——地球人的曆史上,有太多這樣的例子,所以我對狄可急於找到那一組失蹤宇航員的心情,很是熟悉。


    在剎那間,我們幾個人想到的都一樣,自然,我和白素的感受,比較深刻,紅綾和曹金褔,也想到了情形之可怕,但不如我們之甚。


    過了好久,李宣宣才道:“你們都明白了?”


    我感到像是有什麽梗塞在喉嚨間一樣,一麵點頭,一麵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音。


    白素比我鎮定,她道:“明白了——我們絕不會再站在狄可這一邊,但是實在替陰間主人擔心,狄可一定有辦法找到他們的!”


    李宣宣垂下了頭,顯然白素的話,正中要害,我想說些什麽,可是他們之間的事,我一點也不了解,而且以我的力量,也幫不了什麽忙。


    紅綾和曹金褔畢竟是初生之犢,他們異口同聲地問:“我們能幫助些什麽?”


    李宣宣望了他們一眼,一點也沒有輕視的意思,反倒認真地考慮他們的提議。


    我和自素都覺得很是奇怪,因為看樣子,真是有需要我們幫助之處。


    過了一會,李宣宣才道:“要是讓狄可找到了他們,那結果會很可怕。”


    她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再道:“當然,那隻是我的想象,他們之間的事,我也不是很明白,隻是了解極少部分。”


    她向我望來,我大是訝異,又大是驚奇,因為看她的意思,她這個中間人詞不達意,竟大有要我去和陰間主人直接會麵之意。


    這才是“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上次我和白素,一起隨著李宣宣這個陰間使者,來去陰陽之際,就想和神秘莫測的陰間主人接觸,但結果未能如願。


    曹金褔和紅綾的情形,也和我們一樣,想不到現在情形有了改變!


    我一麵欣喜,一麵卻立刻考慮到了自身的處境和能力,想想在狄可和陰主之間,我能起什麽作用?他們的能力如此高超,我有什麽可為?


    當然,我也不妄自菲薄,狄可來找我,李宣宣也有這樣的暗示,可知“天生我才必有用”,在這件事情上,我一定有我的作用。


    自然,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抽身退出,不去管他們的事——如果那樣的話,衛斯理連替少年芭蕾舞校剪彩的資格也沒有了!


    而且,我認為我們也不必再繞圈子,所以我立刻道:“那麽,是不是我和他們直接見麵?”


    李宣宣大是欣喜:“衛先生真是解人!”


    她用語甚是古雅,上幾次我曾戲問她究竟是哪一個年代的人,她笑著回答我說“女人的年齡是秘密”。


    她讚了我一句,按著又道:“可是,不能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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