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煙霧散去之後,黑色的凜然之姿急速向前!


    “鹹水神之身軀,可容區區爾等藐視。”


    戰神揮劍而來,劍影如同折射於水麵粼粼不絕的水光,在天空之中亂舞。她的聲音宛若冰霜,沒有語氣的質問帶著憤怒襲向了天空中的身影。


    雪萊閃身避了過去。


    “提亞馬特我很忌憚,我藐視的……”


    轟隆一聲,從大地之上驟然升起的地筍刺向天空,封住了正在移動的女神的退路。紮巴巴躲閃不及,卻在快被刺中時反身一躍,落在了地筍之上,並借著地筍飛長之勢再度躍向了雪萊。


    “你藐視的是我嗎。”


    “大概吧。”


    銀色的身影定在空中,麵向敵襲身姿巋然不動——就在敵人即將將劍斬向她時,如同有意識般的大地長出密密麻麻的地筍,層見疊出地擋住了攻擊,並且——


    反攻了回去!


    黑發的女神揮劍,粉碎了所有泥土形成的攻勢與防備。大量的粉塵飄向了地麵,將戰場上的人盡數困在了沙塵之中。


    “雖然你這麽做的確幹擾了敵人的視野,但是己方的人也看不到了吧。”


    雪萊覺得紮巴巴這樣豬隊友極了,但是能夠直接衝過來掐架的女神應該也不會顧忌這個。隻是——


    打仗的那群人沒問題吧。


    雪萊當然指的是烏魯克。


    她心裏擔憂著,但看不清戰場,而紮巴巴的攻勢又淩厲了起來,不得不用上全部心思來應對。她在來回躲閃的時候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弱勢——


    “如果有件趁手的武器就好了。”


    【你現在的武器已經很開掛了。】


    係統在這時候還不忘插嘴:【你看伊南娜,天之女王誒,也沒有什麽武器啊。】


    伊南娜又不會真刀真槍地打仗。


    這麽久的日子裏雪萊摸透了伊南娜的性格。她自以神格為傲,最多做些嘴皮上的訓斥,最為生氣的時候也隻會用詛咒來懲戒那些對她不敬的瀆神者。以前身為烏魯克主神的時候,愛好吃喝玩樂無一不精,夜夜笙歌到烏魯克年輕精壯的小夥子無一不熟悉。


    對此她是怎麽說的來著。


    “人的最終果實不就是要獻給神的,我能玩得安逸和樂,那說明烏魯克當時繁榮昌盛。”


    她還順便嘲笑她來著。


    “像你這樣擔憂水土調和的情況,一般都是出現在即將衰敗的城邦的主神身上的。”


    雪萊有時候覺得伊南娜的歪理簡直令人發指,但是有時候又覺得有些道理。


    比如她在吐槽吉爾伽美什“我過得好是你應該做到的,我過不好是你身為王瀆神不敬”的時候。


    麵上一痛。


    雪萊皺著眉抬手將火團彈出,餘下的那隻擦擦刺痛的傷口——就在她走神的時候一劍幾乎已經劈到她,如果不是她及時躲開的話……


    銀色的發絲飄落而下,雪萊眼神一冷,旋即——


    ——戰場的上方鋪滿了赤紅色的火焰,幾乎將血的顏色燃遍了整個天空!


    火焰轟然而起,幾乎燒到捉摸不定的雲朵。人們仰望著的澄澈的蒼穹,此刻正布滿了殺戮的顏色,暗示著此處正在進行的廝殺。


    抵抗著火焰的戰神略有狼狽,但眼神透出的殺機未曾減弱一分。


    “大地與火嗎。”


    黑瞳緊縮,將火焰劈開後順著空隙抬起了弑神之劍:“你很強,但是到此為止了。”


    肅穆的臉龐帶著必勝的信念,基什的主神口中吟誦著雪萊聽不懂的咒文——可即便是聽不懂,那種莊嚴的念白幾乎能鎮壓下所有在場人的行動,即便是大地上砍向敵人的刀也憑著持刀者的本能而停下了。


    那是最久遠、最古老的生命的能量,來自於孕育出一切之初的神明。


    “地母神提亞馬特啊。”


    紮巴巴高呼著混沌主之一的神名,而天地在此刻都界限模糊了起來。


    火焰被黑暗吞噬,太陽被黑暗遮掩。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膠著黏膩的狀態中,就好像回到了天地未開時的狀態中。


    所有人理應被這股力量所震懾,可雪萊徜徉於這裏,卻覺得快活。


    【嘛,這裏畢竟就是你……】


    雪萊四處遊動之時係統說了句好像是劇透的話,她專注於側耳傾聽,可下一刻——


    利劍刺穿了她的胸膛。


    周圍的一切漸漸明亮。


    天空又有了透明般的藍,太陽也如同往常那樣掛在空中——白色的雲朵四處飄蕩,隨著風把它吹到隨意的哪裏。


    這是多麽愉快而自由的場景啊。


    雪萊感歎著。


    “看看最近的氣候,今年的秋天,烏魯克又會是一場豐收吧。”


    “但這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


    黑發女人持著劍:“不過我沒想到,你竟然像是真的關心你所在的城邦一樣。”


    “為什麽……要這麽想我呢。”


    雪萊的手攥住劍刃,骨節發白:“我明明很喜歡烏魯克的。”


    “既然喜歡烏魯克,你就應該將這所城池置於你的看管之下。任其脫離神的掌控,你的行為隻能視作遺棄這片土地。”


    紮巴巴眼神微斂:“這就是規則。”


    “規則……嗎。”


    可規則是什麽呢。


    雪萊有些茫然地想:“可是神為何……要將人類掌握在手中呢。”


    “現在探討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紮巴巴抽劍,可提亞馬特絲毫沒有動——它被牢牢攥在雪萊的手裏。


    銀發女人的臉龐光潔而白皙,在太陽下看起來近乎透明。戰神一驚,想起她剛剛隻來得及刺中雪萊發絲,但劍氣卻劃傷了她臉頰的那一擊。


    可現在哪裏有不久前留下的傷口?!


    “我本來想和你多討論下的,但你沒興趣就算了。”


    雪萊將刺中胸口的劍緩緩抽出,紮巴巴立時後退,才看到那緊攥著劍刃的手毫無傷痕。


    那把弑神的劍……明明……


    “如果你在戰前打聽清楚的話,啊抱歉,打聽清楚也沒用,畢竟我的屬性隻有伊南娜知道。”


    銀發女人將神界的瑰寶用力扔下,刺中大地的長劍發出了巨大的轟鳴。


    “我的誕生凝聚著大地的精華,享有著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厚土毫不吝惜的寵愛。”赤色的火焰猛烈的燃燒著,將周邊的空氣幾乎扭曲得無法用眼睛直視。幾近吞噬萬物的熱量在她手上咆哮著,可握著它的人表情卻十分安寧。


    “你用地母神所鑄造的寶劍刺殺她千萬年才造就的我。”雪萊歎了口氣:“這不就相當於讓母親殺掉自己愛之至深的女兒嗎。”


    烏魯克的上空再度染滿血紅,讓空氣中都彌漫著腥臭的味道。可那隻是半刻的時間,而當天空再度變得清明時,原本令基什士氣大振的景象已經完全逆轉。


    銀發的女神人神蛇尾,無處不映射著太陽的金光。她的手臂穿過了戰神的胸前,而手中的火團仍未熄滅。


    烏魯克的軍隊爆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而基什攻城的雲梯旋即便被狂喜的戰士們竭盡全力地推翻。城牆上的王沉下思緒,下一刻發出號令。


    “大開城門,讓基什這幫雜碎見識到我烏魯克戰士們的勇敢與豪情!”


    戰前拚殺的綠發少年笑了起來,他身後的增援如同洪水般洶湧而來。


    “我烏魯克的勇士們,隨我一起衝上去!”


    他高舉著手中鬆木製成的,此刻已沾滿血汙的長槍。


    “烏魯克必勝!!!”


    這是一場終將被傳頌的戰爭。


    實力遠不及基什的烏魯克以少勝多,大勝基什軍隊,並將基什王生擒並關押於王宮之中。即便烏魯克也有死傷,可遠不及戰場上基什人的屍體之數。


    城內在第一時間就得知了消息,而回王宮的車馬為了那群希望得見王的英姿的人們,而硬生生將不到一小時的路程拖到了幾乎深夜。


    伊南娜鳩占鵲巢地待在雪萊的宮殿中,直到東方泛起了微白後才見到這裏的主人。


    “恭喜你……嗯?”


    女神吃著葡萄:“你看起來不太高興啊。”


    “累死了。”雪萊歎了口氣:“剛剛王宮裏祝賀的人馬根本不停,王被勸酒之後簡直毫無節製。要不是我讓恩奇都把他打暈,不知道要折騰到什麽時候。”


    “這不是很好嗎,一場勝仗。”伊南娜拈了一顆葡萄,送到雪萊唇邊:“來,啊~”


    “……”


    雪萊有點無奈,張開嘴叼住葡萄,然後狠狠咬破。帶著微酸味道的甘美汁水瞬間充滿口腔,雪萊閉眼休息片刻,才算是回過了神。


    “打完了啊。”


    她並沒有打贏的一場戰爭的實感,而腦海中交錯的畫麵還是戰場上倒得橫七豎八的屍體,和紮巴巴最後嘴角滴血的臉。


    “伊南娜,我沒殺掉她。”


    “嗯,沒殺就沒殺吧。”伊南娜渾不在意地說:“神的隕落是大事,殺了的話神界會被震動的。”


    “可紮巴巴卻毫無後顧的樣子啊,在要殺我的時候。”


    雪萊累得連呼吸都覺得累贅,閉上眼。


    “我啊……”


    還沒來得及說完,她的聲音就低了下去。伊南娜坐在她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葡萄,隨手給她蓋上了羊毛毯。


    “那是當然了,”伊南娜歎氣:“因為神界覺得……”


    “你站在了人類那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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