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萊覺得自己要瘋掉了。


    如果她當初什麽事兒都不管,她就不會跟伊南娜跑到野外玩泥巴;如果不跟伊南娜跑到野外玩泥巴,她就不會損失一顆姨媽蛋救了那塊泥巴;如果沒有損失那顆姨媽蛋救了那塊泥巴,她也不會眼睛一閉一睜就被告知多了個兒子!


    她完全沒覺得已育是件什麽羞恥的事情,但是突然間告訴誰一個長相跟你簡直十成十相似的人(泥巴?)是丫兒子誰都會心理調整不過來吧?!


    “所以說恩奇都啊……不要再叫我母親,求你了qaq”


    她後來才得知這是阿璐璐賜給這塊泥巴的名字,而得之它與吉爾伽美什相遇後,阿璐璐通過寧孫將這個名字傳遞給了眾生。


    寓意是城邦內最為勇武傑出的戰士。


    雪萊私心覺得這名字有點挑撥離間的意思在,但吉爾伽美什看起來毫不在意,而且早在把她接回來的時候就吾友地和恩奇都互相稱呼,她也就覺得犯不著自己再去提。


    因為這樣起壞心眼的就好像是她一樣了。


    而說到恩奇都,雪萊隻能說她喜歡他喜歡極了——尤其是那張跟自己那樣一樣樣的臉,比起她來恩奇都看著更加平和近人。深綠色的眸子如同一望無際的樹海,隻是看著就能感覺吹拂在林中的微風,還有其中寧靜卻滋長出的生命的能量。


    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雪萊幾乎有種錯覺。


    比如雪利跨過了時空,站在了她麵前。


    【別鬧,你們倆都來係統君我的內心是要崩潰的。】


    係統如此出言提醒她,但雪萊不由自主地這麽想,連帶著注視著他的眼神也溫柔了下來。


    結果就導致了她一個晃神沒否認自己是他母親,就被他默認了啊啊啊!!!


    “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吧。”


    生了三個兒子的女神·伊南娜很不解雪萊跌宕起伏的情緒:“聽著唄。”


    而烏魯克的王對於主神在稱呼上如此作天作地則沒什麽態度,把問題丟給雪萊和恩奇都自己解決。


    “所以為什麽不能如此稱呼您。”


    綠毛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您賜予了我生命和力量,塑造了我的外形,又灌輸給我神智,將我與其他野獸區分開來。我帶著您的使命降生,也與烏魯克的王一戰,為何您不願承認我的存在呢。”


    最後一句話明顯有點委屈,恩奇都自己腦補了一下。


    “是因為我未曾戰勝吾友,讓您蒙羞了嗎。”


    “才沒有!”雪萊太陽穴跳個不停:“我不是說過了嗎,你的母親是阿璐璐,我頂多算是看你倒在路邊救了你的好心神而已。感謝的心情我可以收下,但是將我視為母親這種大禮就真的不用了!”


    她小心著措辭不想讓恩奇都難過,但是又要同時清楚地表達“我絕對不是你媽”的意思,為何嗬護好這個剛慶幸沒多久的泥巴少年的小心髒,雪萊覺得自己簡直殫精竭慮。


    以前伺候盧伽爾那個祖宗的時候都沒這麽心累過。


    可恩奇都還是失落了。雛鳥情節讓他根深蒂固地認為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和他氣息相同的雪萊便是給予他生命之人——這個認知本身也沒錯,因為雪萊的確在他已死之後重新塑造了他。


    可他還記得的是阿璐璐賦予他的使命,就這一點來說雪萊並不認為功勞是自己的。


    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病人跟醫生的關係。


    而她對恩奇都如此小心翼翼的優待,物非為了治好恩奇都,付出了難以啟齒的代價還有那張臉罷了。


    這樣的原因說重要也不重要,單說不重要雪萊卻不忍心看著恩奇都眼睛裏的光芒暗淡下去——小時候雪利受了委屈就是他理解他明白他懂事的模樣,可是那種被壓在心裏不說出來的難過卻直接能讓她怒從心頭起。


    她那時候是怎麽做的來著。


    小孩子欺負他們就直接打回去,長大了要是還有人不長眼這樣說她變著花樣的什錦拚盤報複。如果說最初隻是想贏得和別人一樣的待遇的話,那麽後來……


    是一種對他人的輕蔑吧。


    帶著一種即便他們沒有依仗但能互相溫暖,照樣可以碾壓其他人的優越。


    雖然……


    “雪萊?”


    綠毛少年最終妥協,按照雪萊的要求叫著她的名字:“你為什麽傷心?”


    少年的手心貼在她臉上,雖然是泥土鑄成的身體卻依舊溫暖。他心無雜念地看著雪萊的眼睛,帶著坦誠的疑惑。


    “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麽嗎?”


    “隻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雪萊笑笑:“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些事情存在於另外一個時空,而那裏的經曆讓她在某個截點上直接認為自己與冷血動物同等,甚至因為這個念頭而改變了人生。


    “很糟糕的事情嗎?”


    “嘛,說不上糟糕或者不糟糕,即便是當時有什麽想法,現在也已經覺得無所謂了。”


    因為在其他世界裏度過了太久的時光,久到雪萊隻要是覺得能回去就是好的。而剛開始那種急於求成的心理已經平緩下來,所以她甚至開始在這裏玩起了大型3d版的模擬人生。


    而她開始擔心,當主線任務完成後,她在回到原來的世界之後是不是偶爾會有如果一直在這個世界待下去會怎樣的假設。


    【你在當真嘛。】


    當然是真的吧。


    就算是玩遊戲,那也是人生。


    她心裏這樣想著,就變得比恩奇都更沮喪。伸手抱住了身邊的少年,對方簡樸的白袍有些粗糙,但卻讓她安下心來。


    “我想起了一個人,我有點想他。”


    少年的背有些清瘦,可脊梁卻挺直著。


    “見不到嗎?”


    雪萊點點頭:“見不到。”


    “為什麽。”


    “因為他不在這個世界啊。”


    雪萊惆悵地歎了口氣,接著便被恩奇都摸了摸腦袋——少年安慰人的技能是有的,但他力道把握得不是很好,手勁兒大得讓雪萊熱淚盈眶。


    頭發要被掉了,求輕摸啊qaq


    這麽想著的時候,恩奇都也的確放輕了手上的力道,一手環住了她的腰。


    “原來是神,也有辦不到的事情啊。”


    “有啊。”


    雪萊說:“神也有無法違抗的東西。”


    “嗯?”


    “有時候可以叫命運,有時候可以叫天道。”


    有時候也可以叫係統。


    【嘖。】


    係統酸酸地說:【真這麽以為假這麽以為啊。】


    雪萊並不答話。


    從此之後雪萊時不時會想到這個問題,偶爾會心酸一下,但該和伊南娜嬉笑打鬧就嬉笑打鬧,麵對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也沒有什麽異常——這兩個人據說和平地分享了治理城邦的權力,一度讓雪萊覺得吉爾伽美什腦子壞掉了。


    畢竟是曾經一點點將權力籠在手裏的人啊。


    但她擔心歸擔心,卻也能意識到恩奇都的出現帶來了多大的改變——有一個人能與王站在同等的高度上俯瞰這個城邦,以及交戰過後對彼此能力的認同,讓王終於有了友人。


    “他之前是有多孤獨啊。”


    雪萊忍不住向伊南娜吐槽:“現在跟恩奇都在整個烏魯克到處亂竄,每天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伊南娜自顧自地吃葡萄。


    “這不是挺正常的嗎。”


    她抬頭看了看雪萊的臉,又低下頭:“要是我,看到同樣一張臉,一個人性格好脾氣好,沒那麽多高冷的麻煩事兒還和自己相當,另一個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九曲十八彎地躲著自己不說還拒絕了自己的求婚,我也選第一個。”


    有什麽不對勁,但是雪萊想想的確無法反駁。


    她扶著腦袋。


    “這樣不是挺好嗎,你省掉了費盡心思的麻煩,吉爾伽美什也不用因這樣那樣的原因天天受氣。”


    女神大人對雪萊的惆悵嗤之以鼻。


    “還是說你其實是希望他在一旁隨時準備對你動手的?看不出來你竟然也是這種嘴上說不要,心裏倒是很誠實的類型嘛。”


    雪萊被伊南娜這一串打擊得回不過神來,半夜老氣橫秋地歎著氣進行自我剖析,但是看著一輪圓月就開始發呆,不知不覺地陷入了神遊之中。


    所以連王的氣息都沒能察覺。


    感覺自己被盯著的時候雪萊嚇了一跳,回過神就看到王坐在一邊,懶散地晃了晃指間托著的杯子算作是打招呼。金黃色的酒器閃著一層被火焰鍍上的暗光,本來是一般的東西,可被夜色中的王毫不在珍惜地拿著,便油然而生出了一種奢靡的味道。


    “因為無趣,所以連腦袋也一並鬆懈下來了嗎。”


    他一出言又是嘲諷的態度,雪萊眼皮一跳,視線移回去不理他。


    哪裏來的金毛跑來發酒瘋啊。


    “還是說,是在想著什麽連同本王到來都可以讓你忽略的人,嗯?”


    他尾音挑上來的時候將她拉到懷裏,地麵摩擦著*的地方讓雪萊突感一陣疼痛,蹙緊眉有些暴躁地想要離這個人遠點,但被抓住了腳踝。


    大腿上的傷痕滲出了點點血絲,讓男人猩紅色的獸瞳暗了下來。


    “你……”


    “閉嘴。”


    高傲的家夥讓雪萊一陣惱怒,極其想斥責他對於女神的不尊重。找時間雪萊決定講講封神榜的故事,說的就是一個暴君他不尊重女神最後連王位都丟了的故事!


    多麽的有教育意義!


    就在她這麽打著算盤的時候,泛著疼痛的傷口被溫暖濡濕的觸感包裹著。被袍裙包裹的腰被有力的手臂環住,金發的王低下頭,吮吸著大腿上擦破了皮的傷口。


    “本王……”


    他的聲音略有沙啞。


    “有別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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