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是一聲長歎,刹那之間,神情顯得落寞之至,一副萬念俱灰之狀,接著,又是一聲長歎,喃喃道:“確然是一位絕色美女,確然是!”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沒有再問下去,因為從那人的神態上,一望可知,其人和美麗的女幫主之間,必然有感情上的——,多半是他暗戀美女,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才一提起就唉歎不已。


    這種男女私情之事,自然不宜多提——在一旁的紅綾卻不明白,還想追問下去,被我和白素連施眼色,才製止了她開口。


    那人卻不問自說,又道:“我去應征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由於幫主多年來,音訊全無。我擺明了自己的身分,應征行事,是盼她能出來,或是相助,或是阻止,也好使我再見見她。怎知她還是沒有露麵,而我……一知道自己要去做甚麽,就知道上了當,騎上了虎背,再也難以脫身!”


    我訝道:“卻又為何?”


    那人又低下頭一會:“雙方一見麵,征求者就已知道了我的全部資料,也立刻把要偷的東西的所有情形,都告訴了我,我……一聽,立時想反悔,卻已遲了……同時,也有僥幸之心,雖然我自知這次無異和死神作對,但一旦成功卻也能名揚青史。”


    我低聲說了一句:“偷東西的本領,就算通了天,也是臭名。”


    那人聽到了,回了一句:“衛先生,人各有誌。”


    我哼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麽——他的誌願是做賊,這還有甚麽好說的。


    白素看出了我的不屑神情,低聲道:“金取幫當年成立之際,頗有一段悲壯故裏,你不知情,不要以平常眼光去看。”


    我確實不知道金取幫有甚麽“悲壯故事”,對白素這種說法,我也是姑且聽之,但那人又再次現出感激莫名的神情來。


    白素伸手,向纏住他雙手的鏈子,指了一指,那人立時雙手抖動,一陣“錚錚”聲過處,雙手已經脫開。他動作極快,一下子就把鏈子收了起來,竟看不出如何收的和收在何處。


    他搓了搓手,像是甚麽事也未曾發生過一樣,逕自坐了下來。白素向紅綾道:“拿酒來。”


    紅綾答應著去拿酒,白素又道:“你明知上當,還以身犯險,可說是守信諾之至了!”


    那人苦笑:“衛夫人謬讚了,那時我想說不幹,也已不可得了!”


    白素現出不解的神情——自然是由於白素幾次說話,都說中了他的心坎,是以他的話也多了起來,而且舉手投足和言詞之間,也恢複了自信,頗有高手風範,和適才不住發抖耍無賴,判若兩人。


    他先歎了一聲:“真要及時退出,自然也可以,但是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他越說越多,我也不再發問,因為看情形,他一定會把事情始末,和盤托出的。


    他又搖了搖頭,再歎一聲:“人家一見麵,就把要偷的寶物的資料全都擺了出來我們做這一行,對天下所有的寶物,不論是實際真有的,或者隻是捕風捉影的一些傳說,都得有深刻的研究,這才不致於在下手之際,無故放矢。”


    他說到這裏,向我瞪了一眼,大有向我示威,叫我別小覷了他們偷竊這一行之意。


    我拱手道:“失敬失敬!”


    我這樣說,仍不免有調侃之意,但白素不以為然:“要把天下寶物的來龍去脈弄清楚,真不是易事。閣下剛才特別提及這一點,倒令我想起,貴幫之中,有一位高手,學通古今,對各種寶物的來曆淵源,如數家珍,曾在世界各大博物館出任顧問,更是世界具規模拍賣行的特別顧問,享譽極隆,人稱寶先生的,如今不知何在?”


    我正想進一步調侃,說白素話中,“如數家珍”一句,可圈可點——人家的寶貝,他手到拿來,據為己有,成了他的“家珍”,這不是形容得好麽?


    同時,我也想起,我的一個盜墓朋友齊白,也曾向我提及過“寶先生”其人。齊白自視極高,一向瞧不起人,但是卻也佩服那寶先生在寶物方麵的認識,說自己萬萬不及,由於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想說的話,也就沒有出口。


    也就在此際,隻聽那人長歎一聲:“羞慚煞人,那……寶先生,正是在下的外號!”


    白素在突然提及寶先生之際,顯然是早已知道對方的身分了,但就在聽了之後,仍現出適當的驚訝,連聲道:“原來如此,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她還向我示意,要我恭維幾句,我隻好道:“曾聽好友齊白提起過閣下大名,他對閣下,推崇備至。”


    寶先生居然爽朗地笑了起來:“齊白,是,這人有趣,和我不同,他專偷死人的東西。”


    他妙在並不諱言“偷”字,看來他對於偷竊這種行為,另有自己的看法。


    我們雙方交談到了這個程度,已經再也沒有敵對的情緒了,而且,也沒有了陌生感。我可能對寶先生這個人,帶有幾分抗拒感,但是可以看得出,寶先生這個江湖人,已經完全把我們當成了知己,非但說話的語氣大變,連坐著的姿勢,也肆無忌憚,隻有在很熟的人麵前,才會如此坐法。


    我又隨口敷衍了幾句,寶先生話入正題,這一次,他一開口就道:“咱們是自己人,我也不必諱言,那征求神偷的人,就是研究所所長。”


    這一點,我倒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兩次替所長辦事,必和所長有一定的關係。令我聽來覺得突兀的是,他所說的“咱們是自己人”這句話,我覺得大有澄清一下之必要,因為我並無意要和他成為“自己人”!


    可是我還沒有開口,白素便過來推開了我一些,阻在我和寶先生之間。我知道她是不讓我把話說出口,當時,我已忍了下來。


    後來,我責問白素:“你為甚麽不讓我吧話說明白?我可不想把三教九流的人都當作自己人!”


    白素大有乃父白老大浩交滿天下之風,她回答道:“人家也不見得肯把三教九流的人當作自己人!”


    她見我不以為然,又補充道:“自己人總是越多越好,管他是甚麽教甚麽流。”


    這句話倒是至理名言,所以我們也就沒有再爭下去。卻說當時,白素道:“那就請你說說當時的情形。”


    寶先生吸了一口氣:“那時,一見了所長,我就大吃了一驚——我不知道那是所長,隻以為那是元首,後來才知道所長是元首的兄弟。”


    我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當時的情形。


    寶先生吸了一口氣:“他開門見山,就給了我天頭派秘藏的資料,我當時接過了資料,就像是雙手捧住了一大塊燒紅了的鐵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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