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開場白,令台下的人,有的笑,有的噓,剎那之間,又喧嘩了起來,更有不少人互相在問:“這人是什麽人?”


    那人把聲音提得更高:“已有好幾個發言人,都一再強調生物的生存權,當真是本末倒置之至——”


    他陡然吸了一口氣,接下來,自擴音器中傳出來的聲音簡直淒厲尖銳,接近恐怖,他道:“當任何生物的存在,妨礙到人類的生活時,這種生物,就應該被消滅——請留意,我說是“妨礙人類的生活”,不是“防礙人類的生命”,舉例來說——”


    他說到這裏,台下已是轟然.反倒是陳島大聲叫:“讓他說完!”


    那人也提高了聲音:“舉例來說,蚊子即使不傳染致命的疾病,叮了人之後也不令人發癢,單是它飛的時候發出的惱人聲響,也足以有理由,要把它消滅。”


    他略停了一停,揮動起雙手來,情狀有七八分似狂人,他簡直是尖著嗓子在叫喊:“人對於其它的生物太寬容了,寬容的結果,是令得自己死亡,再寬容下去,遲早,你不消滅他們,就會被他們消滅!”


    台下的轟笑聲、議論聲更甚,自然是由於那人的言論,實在太偏激的緣故。照他的說法,蚊子僅僅為了發出嚼嚼聲就要被消滅,那麽,世上能被人類允許生存下來的生物,簡直少之又少了。


    那人不理會台下的喧鬧,繼續在叫喊:“它們全是人類的敵人,尤其是那些肉眼看不見的生物,一些病毒:那些細小的生物,為了使人類滅亡,用盡心機,有的聰明,會欺騙人類腦細胞的感覺,使人體喪失了免疫力,自動解除了武裝;有的悲壯,不惜和人一起死亡——”


    他說到這裏,陡然轉身,向陳島喝問:“你知道我舉的兩個例子,說的是什麽嗎?”


    陳島沉聲道:“知道,聰明無比的是艾滋病病毒,悲壯到和人體一起犧牲的是癌病病毒。”


    聽到這裏,我對那人,不禁有點另眼相看。


    因為他舉的兩個例子,確然很懾人心魄,而且,也恰到好處。


    其中,尤其那“悲壯”的一例。


    天底下,所有生物,生存的目的,都是為了求生存——本身的生命雖短,但是卻通過繁殯、散布,以達到生命延續之目的。


    可是,癌病病毒,卻是例外。


    癌病病毒在人體內擴展,致人於死,可是它本身卻也離不開人體,不能再向外擴展,人死了,它也跟著死,竟是一種“同歸於盡”的可怕行為,那人用“悲壯”一詞來形容,也令人啼笑皆非。


    而從癌病病毒的生命方式來看,它唯一的生命目的,就是致人於死,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


    那人能想到這樣的例子,可見他對生命的認識,從另外一種角度來觀察,倒也不是可以一筆抹殺的。


    那人對陳島的答複表示滿意,他的聲音,已高到無可再高,但是他還想提高,以致他一提氣,便劇烈地嗆咳了起來。


    這時,主持人又來趕他下台,他大聲道:“在座各位,全是生物專家,我要問各位一個問題!”


    黃堂在我身邊低聲道:“這人不是與會者。”


    我心中一動:“是,盯上他,並且查一下,以前四次會議,他有沒有出現過!”


    黃堂的臉上,現出古怪之至的神情來,似乎不相信就這樣可以解決“人頭大盜”,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這時,台下傳來紛紛的呼喝聲:“快說!”有的不客氣地叫:“說了好滾!”


    那人一字一頓道:“人體之內,有著潛伏的間諜,各位可說得上是什麽!有誰發現過?”


    他這樣一問,倒令得人人都靜了下來。


    每個人都靜下來的原因,並不是在尋思他所問的問題答案是什麽,而是根本沒有人聽得懂他的這個問題!


    在寂靜之中,我大聲道:“請你把問題重複一遍!”


    那人向我望來,接觸到了他的目光,距離雖遠,但也可以感到他的雙眼之中,有一股異樣的鋒芒。


    他一字一頓:“人的身體之內,有異類派來的間諜潛伏著,我說得夠明白了吧,衛斯理先生!”


    這家夥竟然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來,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而這些年來,我走南闖北,也有響亮的名頭,知道我這個人的人還不算少,所以一時之間,有不少人都向我望了過來。


    我沉住了氣,朗聲道:“我還是不明白——我相信在場諸位,也一樣不明白,能否請閣下作具體的說明?”


    那人卻長歎一聲,抬頭向天,吟道:“眾人皆醉餘獨醒!我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


    台下有人叫:“那你去學屈子跳海算了!”


    那人都冷笑:“屈子跳的是江,不是海!我再說一句,人要多為自己的生存打算,別再恩澤禽獸了!”


    他說了之後,不理會台下各人的紛紛責罵和責問,昂然下台,大踏步走向外,他所到之處,各人多半怕他有神經病,紛紛讓路。


    他徑自來到了我的身旁,一雙小眼,目光閃閃,盯了我半晌,他的目光雖然怪異,但是我坦然受之,他吸了一口氣:“連你也不明白,我很失望!”


    我淡然一笑:“我也很失望,因為你說得太不明不白了。”


    他伸手向我指來,明明是想說什麽的,可是一指之下,卻又歎了一聲,轉身就走,行為可以說是怪誕得很。


    我在他身後道:“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說明你想說的事,可以再找我!”


    那人並不轉身,而是向我揮了揮手,也不知道代表了什麽意思。


    黃堂在我身邊,嘰咕了一聲:“這人的精神狀態大有問題!”


    我道:“值得盯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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