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效法,用滿麵笑容來說嚴肅的話。我道:“我並不習慣用任何方式,掠奪屬於他人的一切,所以和豪富們不同。豪富的成功,就是運用他們的智慧,千方百計把他人的歸於自己所有──這是他們積聚財富的方法,所以他們才會想到買他人的生命,放在自己的身上。至於那些權力老人,比豪富更不堪,他們甚至於把剝奪老百姓的基本人權,當作是天經地義的事。對他們來說,如果可以強搶,就算死一萬個老百姓,能令他們多活一天,他們也會毫不考慮去做!我就算要死了,也知道那是生命必然的結果,會坦然處之。並不是我有甚麽特別──普通人都是如此,特別怕死的隻是豪富和權力老人,所以他們感到可悲,我感到可笑!”


    我一口氣說下來,居然仍舊笑容不減,小郭首先笑起來:“我修改剛才的話:我替他們感到可悲。”


    三人之中,反應不同。柳絮到底已經跳出了那個圈子,所以她對我的話,可以有同感,她低歎了一聲,沒有說甚麽。


    朱槿和水葒卻不相同,她們不但在權力中心的範圍之內,而且又和超級大豪富有密切的關係,全是我的話攻擊的對象。


    (一個聲稱並且堅持是“無產者”建立的強權統治,卻和豪富們打得火熱,關係如水乳交融,這是人間最怪的怪事──比起來,我經曆的那些事情,簡直不值一提。)


    朱槿和水葒齊聲道:“不說這些!”


    我伸手指向水葒:“是你先挑起話頭的。”


    水葒還真是能屈能伸,她站了起來,向我深深行了一個禮,用動聽之極的聲音道:“是我的不對,請原諒。”


    我經曆過的場麵之中,以這種場麵最難應付,我隻好揮了揮手,含糊不清地說道:“算了。”


    朱槿也像是甚麽都沒有發生過,接著道:“那六十個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失蹤──”


    小郭糾正她的話:“應該說:幾乎在同一時間,你們發現那六十個人失了蹤──因為他們究竟是甚麽時候失蹤的,你們並不能肯定。”


    朱槿點頭:“你說得對,他們是在同一天不見的,確切的時間不能肯定。”


    我心中更是大奇:“具體情形如何?他們都應該有專業人員跟蹤,怎麽會不見了?”


    朱槿吸了一口氣:“六十宗在跟蹤中失去目標的報告,都大同小異──目標在跟蹤途中消失。”


    我沒有出聲,等她作進一步的說明。


    我已經感到,事情有異乎尋常的怪異,也感到這六十個人的消失,和世界各地當日跟蹤搬去鐵箱的小貨車,遭到失敗,似乎有一些關係。


    不過我還說不出所以然來,需要朱槿提供更多資料。


    朱槿一開口,說的那句話,卻令我莫名其妙。


    她道:“大霧──很濃的濃霧。”


    說了這一句話之後,頓了一頓,她才又道:“極濃的霧,衛先生,你生平見過最濃的霧,到甚麽程度?當時情形又如何?”


    我耐著性子,回答她的問題:“有一次,夏天,清晨日出不久,在上海一個叫龍華的地方附近,我過一條小河,走在獨木橋上,低頭,隻能看到自己的腰部,連大腿都被濃霧繚繞,小腿和腳,根本看不見──這是我一生之中,至今為止,所見過的最濃的濃霧。”


    我因為知道朱槿這樣問我,必有原因,所以我回答得十分詳細。


    朱槿道:“比這更濃!”


    她說“比這更濃”,那就是說等於甚麽也看不到了──在那樣的情形下,進行跟蹤,當然困難。可是濃霧是一回事,目標消失,又是另一回事。


    再濃的霧,也會消散,散了之後,可以繼續跟蹤,就算暫時失去了目標,也不等於這個人從此消失。


    我想著,還沒有發問,朱槿已繼續道:“也是早上,被跟蹤的目標,進行正常生活,各自在走向工作崗位途中,突然起了濃霧,能見度等於零──”


    她說到這裏,我作了一個手勢,打斷了她的話頭:“那是在甚麽地方?”


    朱槿道:“在首都。”


    我道:“我的意思是,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之中,這六十個目標,不會集中在一起,是不是?”


    朱槿真是有備而來,我一提出這個問題,她立刻取出一份地圖,打開鋪在桌子上,我們大家也就圍著桌子觀看。


    那是一幅首都的地圖,上麵有許多小紅點,分布在東南西北各處,最遠的相距大約有二十多公裏。


    朱槿解釋:“小紅點代表目標消失的地點。”


    小郭失聲道:“這樣說,那天早上,整個城市,都籠罩在濃霧之下?”


    朱槿吸了一口氣:“若是如此,事情還不足以稱為極端怪異。怪的是,濃霧隻在那六十處地方發生,範圍大約是兩百平方公尺左右。”


    根據朱槿所說,情形確然怪異之至──在幾乎相同的時間之內,突然起了六十團濃霧,遮住了被跟蹤的目標,像是有意掩蓋目標擺脫跟蹤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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