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死了之後,為了紀念他的豐功偉績,要把他的遺體長久保存,在複雜的防腐保存過程中,有一項程序是清洗領袖皇帝那從來不刷的牙齒。


    工作人員在清洗領袖皇帝的牙齒過程中,發現了很奇怪的一件事:在他左邊的一顆臼齒中,有一個小小的洞,並非由蛀牙造成,顯然是用粗糙的工具硬鑽出來的。在這個小洞之中,緊緊地嵌著一粒小石子——或者說,隻是一顆小砂粒。


    工作人員當然沒有在意,順手就把它拋棄了。


    這件事,後來是被當作不刷牙,結果連牙齒裏竟然有砂粒的笑話傳出來的。傳到了曾經懷疑領袖皇帝到過那地方的一些人的耳中,他們才恍然大悟:領袖皇帝真的曾經到過那地方,那小砂粒就是他從那地方帶出來的東西。


    而他不刷牙的秘密,也就揭開——他怕刷牙把砂粒刷走了,他就會當不成皇帝。


    這種設計周詳、處心積慮的處事方法,正是領袖皇帝的看家本領。由於這砂粒一直在他牙齒上,所以在許多次有人想把他從皇帝寶座上推下去,結果都沒有成功,他還是穩穩地當他的皇帝,覬覦皇帝寶座的那些人,卻紛紛死於非命。


    有了這位領袖皇帝的事作為“證明”,傳說的可信程度似乎提高了許多——當然,不論是什麽傳說,都是每流傳一次,內容就豐富一分的。這個傳說不知道已經流傳了多久,所以內容豐富之至,連最微小的細節都有。


    譬如說,就算到了那地方,要把那地方的東西帶出來,也絕非容易的事情。


    傳說說,到那地方的人,在離開的時候,要經過一道很湍急的水流。在經過水流的時候,會把你身上不屬於你的東西,完全衝走,衝得幹幹淨淨,和你從娘胎裏出來的時候一樣。


    不過當然事情會有例外——賈寶玉從娘胎裏出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塊玉!


    所以如果東西很小,又藏得很好的話,還是可以成功。例如領袖皇帝把小砂粒藏進了牙齒,就是成功的樣子。


    線索之三,是要仔細研究成功的人物的成功過程,是不是有“天助我也”的情形存在——如果隻有一次兩次,還可以說他運氣好。如果竟然有十次八次,那就值得懷疑,可以作進一步地試探。


    不過要非常小心,因為去過那地方的人,絕大多數都不願意把自己的經曆告訴他人,而且非常忌憚他人懷疑他到過那地方——領袖皇帝就曾經因此而殺了很多人。


    所以從懷疑,到試探,再到證實,已經是一個非常曲折的過程。等到證明了,要對方肯告訴你如何可以到那地方去,隻怕是一個困難的過程。


    所以我雖然聽說這個傳說已經很久,去從來沒有把它放在心上。我並不是不相信這個傳說——對任何傳說,即使內容再荒謬,我也總至少認有可能,而不會一筆抹煞。


    我也不是沒有懷疑的對象——有幾個成功人物,成功順利得過了都得值得疑他們可能到過那地方!


    不過,我卻從來也沒有向他們提及那個傳說。


    並不是我不想到傳說中的那地方去見識一下——想象中那地方一定十分有趣,可能有一些有奇異能力的人住在那裏,當然更可能是神仙之類,也就是我記述中經常提到的外星人。無論如何那是值得一去的所在。


    我之所以從來沒有動過念頭,一來是由於想要到那地方去,首先就要求人,而我最不喜歡求人。二來,願望如何通過自己努力,一步一步完成,等到達成願望之後,會有極度的滿足感。這種感覺十分美妙,能使人心神俱暢,屬於生命意義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可輕易放棄。


    靠那地方的力量而使願望實現,固然可以保證成功,可是也完全沒有了挑戰性。在願望實現之後,是不是會由於滿足而感到快樂,也很值得懷疑。


    所以多少年來,對於這個傳說,我都是聽過就算。


    之所以這個傳說終於成了我記述的一個故事,其中頗有些曲折在,且聽我慢慢道來。


    那一天,一早,溫寶裕就打電話來,語音又興奮又急促:“你今天會不會在家?”


    我對他這種沒頭沒腦的說話方式早已習慣,所以我的反應是:“有什麽話請直接說。”


    溫寶裕道:“你……請你……求你在家裏等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他在一句話之中,三次修正語氣,變得客氣之至。客氣得過了份,就變成了虛偽,我笑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你究竟想幹什麽,何不直說。”


    溫寶裕道:“隻求你在家裏等我。”


    我問:“要等多久?”


    可是我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已經掛上了電話。這時候白素從樓上下來,我向她道:“小寶越來越不象話了!”


    我一麵放下電話,一麵把小寶的要求告訴了白素。


    白素皺眉:“照常理說,他這樣要求,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


    她說了這一句之後,我們兩人異口同聲:“小寶這個人,其行為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哈哈大笑:“所以根本不必等他!”


    白素卻和我不一樣:“反正沒有事,等他也無妨。我們隻是估計他不會有什麽重要的事,卻不能否定他完全沒有事。”


    剛好這一天,我和白素都出乎意料之外的清閑,所以我也沒有反對。


    卻這一等,等到了中午時分,溫寶裕仍然音訊全無,這令我十分焦躁。雖然我還是沒有外出的必要,可是我不出去和不能出去,是兩回事。


    於是我就開始聯絡溫寶裕。


    要找別人難,找溫寶裕卻很容易,因為他隨身帶著戈壁沙漠替他設計製造的微型電話,知道這電話號碼的極少,溫寶裕帶這個電話的目的,是為了藍絲可以隨時和他聯絡——藍絲的降頭術雖然天下第一,可是相隔幾千裏,要情話綿綿,尖端科技畢竟比較實用。


    他雖然把這個電話號碼給了我,可是我卻從來也沒有用過,以免他正在和藍絲對話。


    這次情形不同——他要我在家等他,而他去蹤影全無,未免太豈有些理。我就算打斷了他和藍絲的對話,也是他自己罪有應得。


    可是從中午起,我每隔半小時就打一次,一直打到了下午五點,那電話卻一直沒有響應。


    我倒並不擔心他的安危,隻要想到要是藍絲也這樣找不到他的話,會用降頭術的哪一部分來對付他。


    到天色黑了下來,我和白素互望,我很是惱怒:溫寶裕天馬行空式的行為,令得我們白等了他一天。


    白素想得開:“在我們的生活中,很少有這樣的一天,倒也可以說是意外收獲。”


    我仍不免悻然:“一天在人的生命中何等寶貴,就這樣白白浪費掉了,損失之重大,無與倫比!”


    白素雙手交叉,放在腦後,神態甚是優雅:“無事閑坐,看白雲藍天,大有元曲中的悠悠境界,無意中得之,正值得慶幸,何損失之有?”


    我伸了一個懶腰,沒有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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