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榮直了直身子:“王丹忱,真如你所說,你手一按下去的話,炸藥便會爆炸,那麽第一個粉身碎骨的是你自己!”


    王丹忱慢慢地點了點頭:“在理論上來說,的確是那樣的,但實際上,我先死,和兩位遲死,隻不過是幾百分之一秒的差別,因為爆炸所產生的殺人氣浪,擴展速度是十分迅速的。”


    我大聲道:“那麽,你自己也難免要一死的,是麽?”


    王丹忱睜大眼睛,像是我所說的這句話十分滑稽一樣。接著,他道:“我死了算甚麽呢?我不是早就應該死在獄中的麽?”


    我又道:“那麽你是至今懷念著熊老太爺的救命之恩了?你可知道我這次來,是來尋找那塊翠玉,去挽救熊勤魚行將破產的事業麽?”


    王丹忱點了點頭:“我知道。衛先生,如果你肯聽我的話,那你快回去,告訴熊先生,說你已經失敗了,叫他……唉,叫他另外設法。”


    我沉聲道:“為甚麽?”


    王丹忱緩緩道:“不要問我。”


    杜子榮向我使了一個眼色:“那麽,我應該怎麽樣呢?”


    王丹忱道:“你也離開這裏,你們永遠找不到這塊翠玉!”


    我早已知道,在王丹忱的心中,有一個絕大的秘密,那秘密則可能關係著我此行的目的的,如今,王丹忱已經自己透露了這個大秘密。


    我一聽,立時“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完全弄錯了,我們已經完全明白這其中的原委了!”


    王丹忱的麵色陡地一變,身子也直了一下,我手中早已偷偷地握住了一枝鋼筆,在等待著機會,而我之所以在忽然之間哈哈大笑,故作驚人之語,也就是為了要使王丹忱呆上一呆!就在他一呆之際,我手一揚,那枝鋼筆已如箭也似向前射了出去,正好射在他右肘的“麻筋”穴上,令得他的一條右臂,不由自主,彈了起來。


    那條“麻筋”如果受到了外力的撞擊,那麽手臂,在一震之後,刹那間便會軟得一點力道也沒有,這幾乎是每一個人都經曆過的事。


    我一看到王丹忱的手臂提了起來,便叫道:“快!”


    由於我坐得離王丹忱較遠,而且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張桌子,所以我沒有法子動手去搶那罐炸藥,而時間又隻允許我說出一個“快”字來,我希望離得王丹忱較近的杜子榮,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杜子榮不失是一位十分機警的人,我才叫了一聲,他已倏地一伸手,五指抓住了那隻罐頭,手臂一揮,便向外疾拋了出去。杜子榮伸手將炸藥搶走,這是在我意料之中,也正是我所希望的事。


    但是我卻未曾想到杜子榮一搶到了炸藥之後,竟會跟著便向外拋去!


    杜子榮顯然是軍人出身的,而剛才的緊張,使得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認為那是立即會自動爆炸的手榴彈,所以了一抓到手,便向外拋去。


    那罐炸藥落在窗外兩碼處,緊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一下巨響。


    我眼看著窗外七八株高大的芭蕉樹如同毽子似地向上飛了起來,接著,正如王丹忱所說,爆炸的氣浪擴展的速度是十分驚人的,我身子被一股大力,湧得向後跌了出去,同時,我聽到一下慘叫聲。


    由於那一下慘叫聲來得尖銳、難聽之極,而整間屋子又為爆炸所震坍,灰塵磚屑,如雨而下,所以我也無法辨別出這一下慘叫聲是王丹忱還是杜子榮所發的。


    我隻是立即雙手抱住了頭,鑽到了一張桌子的下麵。我剛鑽到桌子之下,又是一聲巨響,眼前完全黑暗,我已被坍下來的屋子埋住了。


    幸而我早在桌子之下,桌子替我擋住了從上麵壓下來的瓦塊和磚頭,使得我的身子,還不致於完全被瓦礫所埋沒。


    但是我所能活動的範圍,卻也是小到了極點,我隻能略略地舒動一下腳,而我幾乎沒有法子呼吸,因為僅有的空間中,滿是塵沙。


    我先吃力地撕下一塊襯衣來,掩在口鼻上,吃力地吸了兩口氣,然後,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科學家已證明人越是慌張和掙紮,便越是消耗更多的氧氣,而桌子下的那一個小空間中,顯然是沒有多少氧氣的,我如果不“節約使用”的話,很可能在我被人掘出之前,便已經窒息而死了!


    我也試過用力去頂那張桌子,但壓在我上麵的磚石,一定有好幾噸之多,因為那張桌子一動也不動。


    我在黑暗之中等著,在那一段時間中,我覺得自己彷佛像是軟體動物中的鑿穴蛤。這種蛤在堅硬的岩石中鑽洞,鑽進去了之後,便一生不再出來。我覺得我的呼吸漸漸困難,但是終於我聽到了人聲。


    在聽到了人聲之後不久,我看到了光亮,我大叫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我叫了兩聲之後,我眼前的亮光,迅速地擴大,我聽得有人叫道:“好了,三個人都被掘出來了。”


    我抓住了伸進來的兩隻手,身子向外擠去,終於,我出了瓦礫堆。我大口大口地吸著氣,一時之間,我除了吸氣之外,甚麽都不想做。


    足足過了三分鍾,我才向四麵看去。奇玉園的建築,實在太古老了,那一罐炸藥,至少炸毀了七八間房間。幸而隻有我們這一間房間是有人的。


    我站了起來,這才看到杜子榮正倚著一株樹,坐在地上,一個醫務人員正在為他包紮,他看到了我,苦笑了一下,我看到他的傷勢並不重,就知道在爆炸發生時,發出慘叫的並不是他了。


    我又看到了王丹忱,王丹忱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一個醫生正在聽他的心髒。


    我連忙走了過去,那醫生抬起頭來:“他沒有希望了。”


    杜子榮也掙紮著站了起來:“醫生,他可以在死前講幾句話麽?”


    醫生道:“那要看注射強心針之後的效果怎樣,才能決定。”


    醫生轉過身去,一個醫務人員已準備好了注射器具,杜子榮和我,看看醫生將強心針的針液,慢慢地注進王丹忱的身體內。


    等到醫生拔出了注射器之後,約莫過了三分鍾,王丹忱的眼皮,才跳動著,慢慢地睜了開來,他望著我和杜子榮,一言不發。


    杜子榮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著:“謀殺我和衛先生的,是不是你?”


    王丹忱道:“不……不是我。”


    王丹忱是沒有理由再說謊的,我在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自知不久於人世了,一個自知快要死的人,為甚麽還要否認犯罪?他說不是他,那麽一定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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