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雪越來越大,範媽媽猶豫著道:“大少奶奶,要不明兒去吧?”


    “明天?等到明天不定一切都晚了。”盛思顏揚了揚眉,起身往門口走去。


    掀開厚重的皮門簾,一股寒氣撲麵而來。


    盛思顏看著夜空裏大片大片飛舞的雪花,靜默了一瞬,還是抬步走了下去。


    範媽媽緊緊跟在她身邊撐著傘,後麵跟著幾個丫鬟婆子,出了清遠堂的院門,坐上轎子,往瀾水院去了。


    ……


    “娘。”盛思顏掀開裏屋的門簾,笑著叫了一聲。


    馮氏回頭看見是盛思顏,微笑著道:“這麽晚你怎麽來了?外頭不是在下雪嗎?”一邊,一邊站起來,站在周承宗床邊。


    盛思顏在外屋就脫了大氅,手裏隻捧著一隻手爐,笑嘻嘻地走進來,屈膝福了一福。


    “坐吧,看你的樣兒,是不是有事?”馮氏讓盛思顏坐下,又命人上了熱茶。


    盛思顏放下手爐,捧著熱乎乎的茶杯深深嗅了一下那茶香,又往四周看了看,才低聲道:“娘,有些事,我想問問您。”


    馮氏見盛思顏這個樣兒,知道她是有話要,就抬手讓屋裏伺候的丫鬟婆子下去了。


    屋子裏隻有她們娘兒倆,還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周承宗。


    周承宗現在是個傻子,馮氏也沒有避著他,對盛思顏道:“什麽事?”


    盛思顏斟酌了一下辭,試探著問她:“娘,您對三叔這個人了解多不多?”


    馮氏愕然。道:“他是你公公的弟弟。是我的叔子。我怎會了解他?”


    盛思顏被噎了一下,她不是這個意思!


    又換了一種法:“我是,他這個人成親以前是什麽樣兒的,成親以後又是什麽樣兒的,這您總有些印象吧?”


    馮氏笑著看了她一眼,道:“不知道你這個鬼靈精打聽你三叔做什麽。我對他確實知道不多。我當年進門的時候,並不受人待見。你知道的,我家世一般。配大爺其實是配不上的。”


    盛思顏知道,早年馮氏在神將府過得並不如意,二十多年在周老夫人和吳三奶奶聯手打壓下,卻還是不聲不響養大了病弱的周懷軒。


    這份心機手段,本就不是一般女人比得過的。


    馮氏以前看重的是周承宗,隱忍了二十多年,隻因為她心裏曾經隻有周承宗,希望終有一天,周承宗回頭,會看見她一直在他身邊。


    可惜周承宗傷透了她的心……


    當然。那已經是往事了。


    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把自己的一顆心放在周承宗身上。自然無欲則剛。


    “嗯,那時候三叔是什麽樣子的?”


    “那時候,他很年輕,文弱書生,但是對人很是彬彬有禮。他是老夫人最疼的幼子,卻並沒有恃寵而驕,對我也極有禮。”馮氏慢慢回憶著當年剛嫁到神將府時候的事。


    “祖母最疼三叔,這不用了。後來呢?他成親之前有沒有通房姨娘啊?”盛思顏越發好奇了,好不容易才把“紅顏知己”這個詞咽了下去,免得馮氏覺得她太過輕佻……


    馮氏笑了笑,低頭道:“沒有。那時候你三叔每天除了去學裏聽講,回來就去老夫人那裏待著,一直待到晚上要睡覺了,才回自己的院子。”


    “啊?”盛思顏呆了一呆,暗忖馮氏嫁進來的時候,周三爺肯定已經有十幾歲了。


    十幾歲的男子,又不是幾歲的娃,怎麽還能整天待在娘親身邊!


    “老夫人因此更疼他。”馮氏又笑了笑,“後來,就是親,居然吳老爺子親自出馬,把他唯一的嫡女吳雲姬,就是你三嬸,與你三叔為妻。”


    “嗬嗬,吳老爺子真是有眼光。”盛思顏言不由衷地讚了一句,又問:“成親之後呢?”


    馮氏的臉色突然有些不好看,默然了半晌,淡淡地道:“成親後兩個月,你三嬸就有了喜。我記得很清楚,就在你三嬸診出有身孕,大家都歡歡喜喜的那一天,老夫人把越氏給了大爺做妾。你好不好笑,納個妾,還要我準備龍鳳喜燭,還有合巹酒。整個瀾水院到處張燈結彩,紅燭高燒……”


    盛思顏沒想到一下子提起了馮氏的傷心事,忙轉了話題道:“看來吳三奶奶還是有幾分本事,把三叔管得牢牢的。”


    “話也不能這麽。其實女人哪裏能管得住男人呢?都是男人自己願意,才會聽你話,服你管他。不然的話,就算拿繩子把他拴起來,他也有本事偷吃……”馮氏笑著搖搖頭,“你也是成了親的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盛思顏赧然道:“娘,我錯了。”


    “錯了?何錯之有?”馮氏笑著拍了拍她的臉蛋,“還是個孩子,問這些話。”


    盛思顏順勢靠在馮氏肩上,低聲道:“娘,您別傷心了。公公現在病了,等他好了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馮氏淡淡笑道:“他能活著就夠了,我也不奢求別的。”


    盛思顏沒有問出更多的東西,皺著眉頭站起來,暗忖難道自己的方向又錯了?


    雖然這樣想,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她應該沒有弄錯方向。


    周老夫人的口氣太不尋常,而周三爺的口氣,也太唯唯諾諾。


    難道真的沒有別人?


    馮氏跟著站起來,笑道:“你打聽這些事做什麽?”


    盛思顏支吾幾聲,道:“……我先前從鬆濤苑經過,偶爾聽見祖母訓斥三叔,什麽他最重要的人就是娘、妻子和兒子,讓他仔細了。”


    馮氏“哦”了一聲,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老夫人雖然對大爺不慈。但是對三弟確實是地地道道的慈母。”


    盛思顏頭。“真是好呢。句最不該的話。三叔是最沒出息的,但是他卻過得最舒服。什麽都不用做,什麽就都有了。有吳三奶奶這個家世雄厚、長袖善舞的妻子,還有三個能幹精明的兒子。”


    “這就是‘巧者老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馮氏幽默地掉了一句書袋,又道:“這樣,你三嬸豈不是命更好?出身顯赫,嫁入的婆家也是顯赫得不得了。這也罷了。還一口氣生了三個健康聰明的兒子,嫁的夫君性情溫和,心裏隻有她,不納妾,除了看書修史,沒有別的不良嗜好。”


    盛思顏也笑,道:“是啊,他們這一房,簡直好得不像真的。”


    像是模板裏擺出來的“五好家庭”……


    盛思顏在心裏暗暗吐槽。


    “她是挺有福氣的,連老爺子都誇呢。”馮氏幽幽地道。“她嫁進來兩個月就有了身孕,第一胎就是兒子。跟越姨娘的大女兒雁穎是同一天出世。”


    “啊?”盛思顏張大嘴,這她可不知道!


    她嫁進來的時候,周雁穎已經出嫁六七年了,也不怎麽回娘家,所以盛思顏對她一都不熟,就她跟周懷軒成親那天好像在喜堂見過一次。


    “你還不知道呢,那一年,二房也生了大兒子,就是懷仁。他們比懷軒隻兩歲。——我們神將府那一年,有三個孩子降生,確實是福氣盈門啊。”馮氏感慨道。


    她就沒有這樣的福氣。


    她是嫡長媳,雖然是最先生孩子的,可是孩子出生的時候,周老爺子和周承宗都在外征戰未歸。


    她在床上痛了一天一夜,才把懷軒生下來,結果洗三那天,懷軒就發病了……


    要不是那時候盛老爺子正在神將府做客,施急救把周懷軒救回來,周懷軒別活不過十八歲,他根本連三天都活不到!


    而周老爺子和周承宗在那一年的征戰中都受了傷,他們回來的時候,懷軒都滿月了。


    馮氏把這些事淡淡地出來,話語中已經沒有多少傷感了。


    盛思顏眨了眨眼,覺得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她要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娘,那我走了。”盛思顏向馮氏告辭。


    馮氏頭,送她到門口。


    周懷軒正好掀了簾子走進來,“阿顏?”


    盛思顏看見周懷軒就情不自禁露出笑意,伸手給他:“你怎麽來了?”語氣裏不由自主帶了幾分嬌嗔。


    馮氏笑道:“你看,大晚上的不睡覺,別到處跑了,阿寶要找你怎麽辦?”


    盛思顏忙道:“我已經喂過他了,他現在睡得時候長了兒。”


    周懷軒看了看床上躺著的周承宗。


    馮氏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已經好多了,晚上吃了三大碗飯,又喝了藥,已經睡下了。”


    周懷軒頭,“娘辛苦了。”著,帶著盛思顏離開瀾水院。


    兩人挽著受回到清遠堂,周懷軒問她:“做什麽去了?”


    這麽晚跑去瀾水院,大概不是孝心發作……


    盛思顏抿嘴笑,偎到周懷軒懷裏,悄悄問他:“咱們府的二姑娘跟四公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周懷軒頭,“怎麽啦?”


    這其實不奇怪。


    大家子裏人多,趕在一起生孩子的情況並不少見。嫡出和庶出中間隻隔幾天的大有人在。


    當然,一家子裏趕在同一天生孩子的也不太多。


    盛思顏搖搖頭,笑眯眯地道:“沒什麽,就是覺得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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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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