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出生紙對於段嶺來說十分重要,他甚至無暇細想是怎麽落到韓濱手裏的,但這是證明他身份的唯一信物了!


    韓濱等的就是這一刻,當即再無猶豫,出手要將段嶺當場格斃,奈何那把劍一刺中段嶺胸膛,便朝側旁滑了開去。反而是段嶺一舉掀翻了禦案,伸手去奪出生紙!


    韓濱未料段嶺竟是穿著刀槍不入的寶甲,短暫失神時,段嶺手中扣著的匕首劃出,韓濱猛地避讓,手下闖進來,吼道:“放肆!”


    背後兩劍刺向段嶺後頸,段嶺驀然側身,投出匕首,匕首上喂有劇毒,中者立斃!


    就這麽緩得一緩,生辰紙已在火焰上燒成了灰燼,禦書房門一被撞開,秋風湧入,漫天餘燼隨風飄散。


    段嶺:“……”


    韓濱仍在不住喘息,那一刻,段嶺出手之時隱約裹挾著風雷之怒,雖未及弱冠,卻隱約有著李漸鴻當年的威嚴。


    韓濱受到震懾,段嶺則散發出怒氣,盯著韓濱。


    “走著瞧,韓將軍。”段嶺扔下一句話,倏然抽身離開禦書房,士兵追來,拔都卻從旁出現,衝上前接應段嶺,兩人退出走廊。


    “追!”韓濱仍心有餘悸,喝道。


    一時間宮中的侍衛全部朝著禦花園裏趕來,段嶺與拔都兩人一前一後飛奔,顧不得說話。背後箭矢四處飛射,拔都要擋在段嶺身後,段嶺卻道:“你先走!”反而以背脊擋在拔都背後。


    前麵是條死路,段嶺抬頭看,宮中高牆,難以著力攀爬,背後已追上了近百名征北軍將士,紛紛手持強弩,朝向兩人。


    “在這兒!找到了!”


    更多追兵衝來,兩人背對高牆,烏雲遮蔽了明月。


    倏然間慘叫聲此起彼伏,段嶺心頭一震,抬頭眺望,隻見數道修長身影掠過,沿途爆起血花,追兵屍橫遍地。亂箭四飛,那幾道黑影縱橫交錯,頃刻間上百追兵全部倒地。


    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唯餘敵人躺在地上抽搐,呻|吟。三名黑衣刺客退後,背對段嶺,麵朝巷外。


    高處一聲呼哨,解除了警戒,為首的刺客才解下蒙麵布,正是武獨。


    “幸好及時趕上。”武獨說。


    段嶺與武獨抱在一起。


    “韓濱叛了。”段嶺說,“須得修改計劃。”


    “先離開這兒再說。”武獨答道。


    在高處偵查的鄭彥下來,另兩名刺客解下麵罩,正是郎俊俠與昌流君。


    “朝這邊走吧。”郎俊俠說,“到乾元殿外頭去,那裏人最少。”


    他們沿著長廊經過,路過使節把守的殿外時,段嶺朝拔都說:“拔都,你回去替我準備,通知使節團替我做證,早朝時,韓濱會召集大臣們上朝。”


    拔都掃視眾人一眼,最後點了點頭,沿著走廊離開。


    “上去。”武獨一手拉著段嶺,躍上房簷,來到乾元殿頂。下麵就是東宮,今天卻未點亮燈火,想必蔡閆已被韓濱轉移了地方,方便看守。


    四大刺客或站或坐,各踞一處,月光之下形成黑色的剪影。


    “那麽接下來怎麽辦?”昌流君說。


    “我去找韓濱吧。”郎俊俠說。


    “你傷還沒好。”段嶺答道,“不要冒險去刺殺他。”


    武獨蹲在飛簷上,如同一隻沉默而危險的大貓,他沉吟片刻,而後道:“謝宥與陛下還在等咱們的號令。”


    “內城門開了麽?”段嶺問。


    “還沒有。”鄭彥答道,“但已全部準備好了,就等命令發出去,但開了內城,還有皇城。謝宥率軍進來時,哪怕巷戰馬上能解決,再進皇宮,也得費一番工夫。”


    “早朝一開始。”武獨說,“韓濱的注意力都在朝中,是攻進皇城的最好時機,我們可以繼續按原計劃進行。通知謝宥與陛下,隻是在進攻的時間點上稍做改動。”


    “按原計劃進行吧。”段嶺說。


    “信件與證據怎麽辦?”郎俊俠問。


    段嶺答道:“換個目標,我有辦法。現在是三更了,快,大家分頭準備!走!”


    眾人沉默片刻,而後各自散去,鄭彥往西,昌流君往南,郎俊俠往正殿走,各自消失在夜色裏。


    段嶺掏出那兩份試卷,對著月光端詳。


    武獨仍然站在他的身旁,那眉眼十分溫柔,卻又隱約帶著少許被藏起來的鋒芒。


    “過了今夜,你就不再是山兒了。”武獨沉聲道。


    段嶺從那兩張紙中抬眼,與武獨對視。


    “對你我而言,還會是的。”段嶺說,“很久很久。”


    段嶺靠在武獨身前,彼此抱著。烏雲翻湧,再次遮去了月色,三更時分,宮中四處都是搜尋他們的火把,如同點起的千萬盞明燈,在殿與殿之間流動。


    內城門,一片黑暗中,守城的衛兵發出悶哼,墜地。


    黑甲軍武士湧來,一瞬間占據了城樓據點,手執弓箭的守衛還未來得及出聲示警,便被鄭彥一劍割喉,屍體從城牆上墜下。


    “鄭大人!”武士低聲道,“已經準備好了!”


    “等宮中的消息。”鄭彥吩咐道,並取出折好的一疊白紙,展開。


    昌流君躬身從屋簷落下,快步走進太和宮內。


    牧磬正在榻上睡覺,昌流君摘下麵罩,輕輕搖了搖他。牧磬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看見昌流君,正要叫出聲。


    “噓。”昌流君忙小心地捂住牧磬的嘴,手指在麵前比畫。


    “王山讓我來帶你出去。”昌流君說。


    “他來了嗎?”牧磬問,“他究竟去了什麽地方?他沒事吧?”


    昌流君問:“牧相呢?”


    “和我姑在一起。”牧磬答道。


    “把衣服穿上,在殿裏等我。”昌流君說,繼而快步走出太和宮,見西殿內還有燈,便來到殿外的花園裏,展開一疊薄紙。


    郎俊俠從屋簷上落地,來到囚禁蔡閆的冷宮外,停步。


    花園內守衛森嚴,郎俊俠抽出青鋒劍,劍光閃爍後,宮前躺了一地屍體。


    郎俊俠取出白紙抖開。


    武獨與段嶺站在乾元殿頂,段嶺取出白紙,展開後,卻是一盞孔明燈。


    “兩個都點嗎?”武獨問。


    “點吧。”段嶺說,“這樣城外知道你和我是在一處的。”


    武獨拿著孔明燈,段嶺晃亮火折,點起,其中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著兩人的麵容。


    孔明燈逐漸亮起,暖風令紙張鼓脹,緩慢升起。武獨再點起第二盞,兩盞孔明燈被同時放出,在秋風裏升起,彼此依偎,旋轉,升空而去。


    那兩點光升向空中,如同指引這大陳暗夜,冉冉升起的閃爍星辰。


    宮中深處,郎俊俠遙望遠方,鬆手,放出了第三盞孔明燈,它飄離宮牆,緩緩升起,被秋風托著升空。


    內城門高處,鄭彥屹立於風中,釋出第四盞飛燈,從城牆上升空,飄向遠方。


    太和殿的花園中,昌流君晃亮火折,點起第五盞,伸手送出,飛向黑暗的天際。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李衍秋與謝宥率軍駐於江州外城中,仰望城中升起的五盞孔明燈。


    “殿下就緒了。”謝宥說。


    李衍秋說:“準備進攻內城。”


    黑甲軍抖開孔明燈過來,李衍秋親手點燃了孔明燈,飛燈升起,在秋風裏飛向天際。


    “一、二、三……”段嶺數道,“六盞,都就緒了,走!”


    段嶺與武獨躍下乾元宮屋簷,沿著黑暗的午門一側離開。


    秋風蕭瑟,兵殺漸起,廣袤大地上,江州近乎全城黑暗,唯有零星幾片光亮。天際一角烏雲洞開,露出一枚閃光的星辰。大地上升起的六盞飛燈,在風中被送往高處,與那枚星辰遙遙輝映,點綴於西麵的天幕。


    仿若西天白虎七枚主星散發著光輝,照耀大地。


    郎俊俠走進冷宮內,手上青鋒劍仍往下滴著血,一滴,一滴,順著院中一路滴進了房內。


    蔡閆躺在榻上,不住抽搐,仿佛陷入了一個沒有盡頭的噩夢裏。


    “哥……”他小聲地呼喚著,卻沒有英靈出現守護在他的身旁。


    郎俊俠靠近榻前,蔡閆猛地驚醒了,看見他時嚇得大叫起來,朝榻內不住縮。


    “烏洛侯穆?!”蔡閆顫聲道,“你要做什麽?!”


    郎俊俠把劍歸鞘,劍上積得厚厚的一層血四溢開來。


    “我來陪你走完最後這一段路。”郎俊俠說。


    “帶我走。”蔡閆哀求道,“帶我走,郎俊俠,就像當初那樣,你答應過我的,如果事情敗露,你就會帶我遠走高飛。”


    “再等等。”郎俊俠答道,“還不到時候,我會帶你走的。”


    “段嶺不會饒你性命的。”蔡閆說,“隻要他上位,一定會找你秋後算賬。”


    “我知道。”郎俊俠說,“早朝以後,我便送你離開。”


    “你說真的?”蔡閆發著抖問道。


    “千真萬確。”郎俊俠答道,“等韓濱死了,我會設法救你出去。”


    蔡閆瞪著郎俊俠看,一時間不知道他所說是真是假,遲疑不定,又問:“這幾天裏你去了哪兒?你在段嶺身邊?”


    “在他身邊打探消息。”郎俊俠說,“他馬上就要進宮來對付韓濱了,韓濱也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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