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深謀


    一國儲君,哪裏是想換就能換的?若段嶺是李衍秋的親生兒子也就罷了,偏偏二人是叔侄,這就牽扯到了先帝李漸鴻。李衍秋繼位,乃是兄終弟及天經地義,而段嶺則是李漸鴻的兒子,朝臣默認了李漸鴻的兒子將是下一任南陳君主的繼承人。


    至於段嶺的身份,那不是李衍秋能說了算的。雖然李衍秋是皇帝,然而在證明“誰是我侄兒”這點上,也僅僅站在證人的立場上,不能隨心所欲地更換太子。


    換句話說,若要廢掉已獲得南陳承認的蔡閆,改迎段嶺成為儲君,就要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才是那個人。


    這兩天裏,李衍秋已與段嶺討論過,他們手中的證據不足,哪怕郎俊俠佐證,也僅僅是人證,有串通的嫌疑,需要有更多的證據。


    隻要第一次當廷對質未能取信於滿朝文武,那麽接下來,就會產生極其尷尬的問題。大臣們既無法確信蔡閆是假的,又無法承認段嶺是真的。同樣隻能等待更多的證據,讓兩個“太子”都留在宮中,直到大家信服為止。


    在這段時間裏,變數極多,更恐怕將牽連更多的大臣站隊,令牧曠達有機可趁。


    但段嶺知道李衍秋忍了這麽久,已有點等不及了。李衍秋是有脾氣的,而且脾氣還很大,叔父與父親的性格很像,隻是一個粗獷,一個內斂。李衍秋雖平日裏溫文儒雅,但殺起人來,絕不會手軟。


    “四叔。”段嶺說,“是我還沒準備好。”


    李衍秋歎了口氣,抬手摸了摸段嶺的頭。


    晴空萬裏,碧天無雲,冬日陽光煦暖。


    “那麽,等你準備好了,咱們再一同回去。”李衍秋說。


    段嶺哭笑不得,隆冬臘月,馬上就要過年了,年節期間帝君不在都城,祭祀祖先、保佑社稷、往年的政務報告、新年頭的計劃與預算,統統懸而未決,這怎麽可能?


    段嶺看著李衍秋,李衍秋也自知剛才那是賭氣話,無奈一笑。


    “若兒。”李衍秋說,“雖說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你在此處仍是安全些。”


    “那就是了。”段嶺說,“再過幾日,便著鄭彥護送四叔回去吧。”


    李衍秋泡完溫泉起身,段嶺生怕他受寒,忙給他擦身。李衍秋反倒讓他先穿上衣服,自己無衣可換,暫時換上武獨的外袍,與他執手下山去。


    一連數日裏,李衍秋更加不願讓段嶺離開自己身邊,段嶺想與叔父講論政務,李衍秋卻隻喜歡與他閑聊。偶爾實在被段嶺纏得沒辦法了,才說幾句政事。


    “這個格局是你爺爺蓄意造成的。”說到眼下的情況,李衍秋便解釋給段嶺聽,“李家並不是一定要入川,而是與姚複做的一筆交易,這筆交易的內容是姚複看護河北,上梓以南區域,實際上都是姚複的勢力範圍。”


    “那麽趙奎為什麽會起來呢?”段嶺問。


    “為免姚複坐大,須得有人與其對抗。”李衍秋答道,“趙奎是中原出身,手中有兵,帶著他與軍隊入川,他人生地不熟,做不了什麽。同時啟用西川牧家,與趙奎分權,這樣朝廷方能穩定。”


    “初步計劃是以十年為一段。”李衍秋又道,“第一個十年裏,利用西川的稅賦,支援北線作戰,收複國土,將戰線推進到長城一帶。”


    段嶺這才豁然開朗,原來這都是計劃好的!


    “第二個十年中。”李衍秋說,“則在北麵沿線守住後,棄西川,再次遷都,遷往江州,發展民生,預備第三個十年裏的全麵北征。”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段嶺說,“現在目標沒有達成。”


    “是的。”李衍秋歎了口氣,說,“前十年就出了問題,其實牧曠達、趙奎,雖是權臣,但歸根結底,不過也隻是大臣,真要不顧後果地除掉他們,都是可以的,今天的天下,依舊姓李,你看到的所有土地,都是我們的——我和你的,皇兒。你不要懼怕他們,你太親和,他們就會得寸進尺,來分你的土地,分你的權。”


    段嶺發現了李衍秋與牧曠達最大的不同,牧曠達無論怎麽理解南陳,俱是以一個管家的方式來看護,丞相改不了這種管家的思維,哪怕做著當皇帝的春秋大夢,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將這江山看作自己的。


    無它,名不正,言不順,從一開始,這權力就不在牧家手中,而是李氏先祖打下來的基業。自古權臣政變,鮮有善終,正是因為他們並未像開國皇帝一般,四處征戰,收複國土,目光仍有局限。


    而李衍秋則是站在一個主人的高度上來看這個國家,若按段嶺從前在名堂中所學,天下為家,整個天下都是皇帝的。


    隻有李家人,才擁有一切土地的所有權。


    段嶺問:“那麽前十年裏,錯誤出在哪兒呢?”


    李衍秋答道:“你爺爺病臥在床,權力下放太多,令牧家坐大得太快,若他能親自操持,許多事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但牧家遲早會坐大的。”段嶺說。


    “嗯。”李衍秋說,“所以在過完第一個階段,就得遷都,換到江州之後,隻要有江州士族的支持,待權力接收完後,就可除掉他了。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你要做的就是扶持江州一帶士族,與淮陰侯對抗。”


    段嶺:“……”


    李衍秋想了想,又說:“姚複有一幼子,不堪大任,待他死後,淮陰的治轄權遲早能收回來。屆時你將需要麵對南方士族的權力爭奪,分化,打壓,製衡,不能讓任何人的權力太大,哪怕是謝宥。”


    段嶺答道:“懂了。”


    “治國之道,也就是製衡之道。”李衍秋說,“但你爹有句話,說得不錯,我們在這十年中,仍需適當放權,不可冒險集權。畢竟當大臣的,也是在為你盡心竭力地賣命,不能為了穩固帝權,導致邊患頻起,否則遲早會出問題。”


    “是這麽說。”段嶺答道,“那天我與費宏德先生談起土地問題,都覺得實在棘手。”


    “我看你殿試題目上亦提到此事。”李衍秋說,“想必回去後,你已有主意,你和叔父、你爹,哪怕你爺爺都不一樣。大陳曆代皇室成員,唯獨你有這閱曆,自小就在民間長大,也是天意使然。你關心民生疾苦,來日這天下到你手中,必能一掃如今頹廢之勢,迎來新的盛世。”


    “太難了。”段嶺搖頭說,“許多事,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知從何下手。”


    “凡事俱無法一蹴而就,何況國家?”李衍秋說,“你剛過十七歲,還有很多時間來籌備。”


    段嶺點點頭,李衍秋又說:“與你重逢,乃是老天待李家的恩澤,本不欲多談這些,不過聊聊也好。罷了,今日就順便去看看烏洛侯穆,看他有什麽話說,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應當是不會有所悔疚的。”


    段嶺心中咯噔一響,沒想到李衍秋終於打算見郎俊俠了。


    “我把他帶過來吧。”段嶺說。


    “我去見他。”李衍秋答道,“叫上武獨。”


    李衍秋與段嶺來到側廂,武獨與鄭彥也來了。


    郎俊俠正在睡午覺,段嶺推門進去時,郎俊俠翻了個身,看見段嶺,便慢慢地坐了起來。


    “烏洛侯卿。”李衍秋說,“找了你半天,沒想到居然在這兒睡大覺,你倒是悠閑。”


    郎俊俠看見李衍秋時,臉上有那麽一刹那的神色動搖,仿佛失了方寸,但很快又恢複了鎮定。


    “陛下。”郎俊俠說,繼而下得床來,著一身單衣,站在李衍秋麵前。


    “有什麽要交代的嗎?”李衍秋朝郎俊俠說。


    “沒有。”郎俊俠答道,“屬下知罪。”


    李衍秋說:“你當真是給了朕一個驚喜。”


    郎俊俠隻垂手而立,保持了沉默。


    “你以為朕是來讓你向滿朝文武做證的嗎?”李衍秋輕描淡寫地說,“你又猜錯了。”


    郎俊俠看了段嶺一眼。


    “不必你佐證。”李衍秋說,“朕也能親手結束你犯下的這個愚蠢的錯誤,今天過來,不過是想聽聽你究竟有多少悔過之心。”


    武獨與鄭彥注視郎俊俠。


    “皇兒朝朕說過。”李衍秋又說,“他在上京的那段時日裏,是由你親手帶大,教他讀書寫字,你對大陳太子,有著養育之恩。上京城破後,你帶那冒牌太子歸來,若是為穩定朝廷大局,也說得過去,但你發現他仍活著時,居然下毒謀害,此罪朕也無法饒恕你。”


    “我知道。”郎俊俠說。


    “既然都知道了。”李衍秋說,“那就自己看著辦吧。”


    說畢,劍出鞘,一聲清越聲響,鄭彥的佩劍被拔了出來,扔在郎俊俠麵前,落地,“當啷”一聲。


    段嶺:“……”


    郎俊俠慢慢地躬身,撿起地上長劍。


    第180章 求情


    “等等!”段嶺馬上道。


    除郎俊俠外,房中所有人都看著段嶺,大家都知道會有這麽一聲。


    紫電金芒上,倒映著郎俊俠的雙目。


    “暫且饒他一命吧。”段嶺說。


    剛與李衍秋叔侄重逢沒多久,段嶺便違拗了君王之意,他忐忑地看著李衍秋,李衍秋卻仿佛早就料到。


    “你饒他做什麽?”李衍秋說,“讓他戴罪立功?沒見他心不在此,隻求速死麽?”


    段嶺心裏不住懇求,希望郎俊俠求饒。郎俊俠卻沒有半句話說,隻是安靜地跪在地上,兩手手指按著紫電金芒。


    你說啊!你說戴罪立功,否則如何饒你性命?


    “我現在還不想殺他。”最後,段嶺無奈說道。


    “可是我想殺他。”李衍秋說,“皇兒,你要饒他一命,需要給他個理由。”


    在場所有人都清楚,郎俊俠已罪無可赦,哪怕今天在李衍秋麵前逃得一命,回到江州後,也會被群臣要求處死。這不僅是欺君之罪,他還將大陳滿朝文武視為無物!


    “你戴罪立功。”段嶺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說,“烏洛侯穆,回頭是岸,我至少現在不殺你。”


    “殿下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李衍秋冷冷道,“你總得給他個台階下,烏洛侯穆,否則這事情若傳出去,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從今往後,卻教太子殿下怎麽抬頭做人?”


    段嶺感覺到李衍秋生氣了,他生氣時就是這種帶著譏諷的語氣,平靜,卻又十分恐怖。


    “謝殿下恩典。”郎俊俠答道,“罪臣烏洛侯穆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段嶺聽到這句話時,心裏大石落了地。李衍秋卻不發一語,徑自轉身出了房門,段嶺忙追上去幾步,鄭彥收起紫電金芒,也追了上來。


    段嶺又回頭看武獨,表情裏帶著不安。


    武獨神色如常,毫無變化,站在段嶺麵前,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去追李衍秋。


    段嶺實在不知該怎麽辦好,優柔寡斷,當斷不斷,反受其害,這些話在他心裏來回滾了幾次。


    “還不追上去?”武獨催促道。


    “我……好吧。”段嶺歎了口氣,內疚地看著武獨。李衍秋也就罷了,反倒是武獨保護他最多,叫出那句“等等”時,段嶺純粹是源自本能的衝動,現在想起來,武獨才是最有理由生氣的那個。


    “不要說了。”武獨完全不想聽段嶺費勁解釋,眼裏反倒帶著笑意,朝段嶺說,“我不生氣,你去吧。”


    段嶺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武獨又說:“真的不生氣。”


    “那我先去找四叔。”


    段嶺隻得轉身去找李衍秋,武獨目送他離去,突然笑了起來,隨手拔出烈光劍,手腕旋轉,來回玩了兩圈,推開房門,複又進到郎俊俠房中。


    郎俊俠坐在榻上正沉吟,沒有料到武獨居然又回來了,手裏還拿著劍。


    武獨以劍略略抵著郎俊俠的下巴,令他抬起頭。


    “為什麽在他身上下寂滅散?”武獨沉聲問道。


    郎俊俠答道:“我早就輸了,而且輸得一敗塗地,追究一味藥的作用,又有多大意義?”


    武獨眉頭微微皺起,郎俊俠又說:“奉勸你一句,最好當心點,有時候,狗急了也會跳牆的。”


    武獨打量郎俊俠片刻,突然開口道:“知道我為什麽不殺你嗎?”


    郎俊俠沒有回答。


    “你在他心裏的位置,已經沒了。”武獨說,“在你求饒的那一刻起,你就輸了。”


    “你不過是命好。”郎俊俠答道,“是你撿到了他,不是別的人。”


    “你不過也是命好。”武獨說,“是你先撿到了他。”


    說畢武獨歸劍入鞘,轉身離開。


    段嶺跟著李衍秋到了廳堂內,李衍秋端坐廳中,段嶺忐忑片刻,想起小時候自己有時惹得父親生氣的處理方法,便上榻去,小心翼翼地去拉李衍秋的衣袖。


    “這是你第幾次饒他性命了?”李衍秋側頭看著段嶺,“這廝害得你處於如今境地,為何還要放過他?”


    “我……看不得他死。”段嶺無奈答道,“哪怕是條狗,也是有感情的。我不該把他比作狗,可是……”


    “家養的狗不會咬你。”李衍秋說,“不會給你下毒,再把你扔進江裏去。”


    段嶺答道:“或許他也是想救我性命,若真想殺我,為何不當著蔡閆的麵,一劍殺掉我呢?何必費這麽大力氣,給我下毒?”


    李衍秋說:“那麽你寧願相信他是想瞞天過海,留你性命?有這天大的冤屈,為何不說?”


    段嶺意識到對付李衍秋,說人情是行不通的,除非拿出理由來。


    “他向來不說。”段嶺答道,“他從以前開始,就什麽都不想說。他叛我爹三次,我爹還是相信他,所以……我覺得這裏頭,但凡有一點想不明白的地方,就不能賜他死。”


    李衍秋答道:“那是因為你爹當年無人可用。”


    “因為無人可用,就把兒子的性命托付在一個隨時可能背叛的人手裏嗎?”段嶺說,“如果是我,我寧願不讓人去接,也不會這麽做。”


    “那麽你說怎麽辦?”李衍秋索性問。


    段嶺知道自己麵臨著李衍秋給出的,一個難度頗大的考驗——如何處置郎俊俠。他必須給出讓大家都信服的理由,才能留下郎俊俠的性命。


    畢竟一國儲君,行事絕不能單憑一己喜好,否則來日要怎麽管理這個國家,讓天下人心服口服?看李衍秋的眼神,叔侄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這是段嶺不得不去麵對的問題。


    段嶺有點難過,歎了口氣。


    “若你爹在世。”李衍秋的語氣緩和了下來,說,“當不至於這麽問你,以他的脾氣,必然是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殺了他無所謂,留他性命也無妨。但他是他,四叔是四叔,皇兒,四叔不是要逼你做什麽,而是不想以後你會後悔,眼睜睜看著一些事發生,然而無力挽回。”


    “我懂的。”段嶺說,“以後把他帶回去,再當廷宣判吧,該治什麽罪就治什麽罪。”


    李衍秋神色稍緩,說:“再過兩日,我想我也得回去了。”


    “四叔。”段嶺雖然很不想與李衍秋分開,但他恐怕李衍秋再不回去,牧曠達與蔡閆不知道要弄出什麽事來。


    “你必須回去了。”段嶺想了一會兒,說。


    李衍秋沉吟片刻,而後點了點頭。


    “皇兒。”李衍秋說,“開春後,諸事稍停,你須得回江州述職,否則我更不放心。”


    段嶺自當應允,當天叔侄二人又對坐許久,段嶺將牧曠達的安排大致告知了李衍秋,顧及叔父顏麵,段嶺不敢把武獨的推測講得太清楚,畢竟這等宮闈之事,關係再親近,也不該隨便說。


    段嶺隻是反複暗示了幾次,恐怕牧曠達與牧錦之有合謀,確認李衍秋聽懂後,方放下了心。


    李衍秋答道:“如今皇宮中有謝宥在,那兩兄妹翻不出什麽風浪來,這個你不必擔心。”


    這是李衍秋來到鄴城的第十二天,眼看冬天最冷的時候將要到來,再過半個月,北方官道就要封路,若李衍秋再不回去,就真的隻能在鄴城過冬了。


    二人議定,李衍秋明天就啟程回去。當夜李衍秋又要求段嶺陪自己睡一晚上,來年回朝後,興許就不會有這機會了。


    當夜,叔侄二人同榻而眠,仍在說話,一時間都睡不著。段嶺側過身,枕著自己的手,端詳叔父的側臉、李衍秋溫文儒雅,與父親常年征戰的英氣不同,有種內斂的威嚴,哪怕閉著眼時,也讓人不自覺地屏息。


    叔父未有子嗣,已經這麽多年了,朝臣不可能不議論,李衍秋自己也不會不知道,段嶺覺得說到這裏就可以了。單憑彼此的寥寥幾句,段嶺覺得李衍秋很可能一點也不喜歡皇後牧錦之。


    “皇兒,你覺得皇後如何?”李衍秋閉著眼,倏然開口問段嶺。


    “挺好的。”段嶺以自己有限的幾次接觸,並未嚐到牧錦之的針對,也許也是因為與牧磬在一起的原因。


    “四叔要納妃嗎?”段嶺問道。


    “不納。”李衍秋說,“有你一個就夠了,還生?”


    自古帝王家繼承人太多,總是沒什麽好下場,自傷元氣不說,還牽連站隊的朝臣。但段嶺挺希望李衍秋能有個孩子的,皇子也好,公主也罷,宮中定會熱鬧些,叔父現在這樣,未免太寂寞了。


    當然從私心上來說,李衍秋若有兒子,段嶺就不必費心思了,當一段時間的儲君,來日登基便可立李衍秋的兒子為太子,自己正樂得和武獨出外玩去。


    “有小孩的話,宮裏熱鬧些。”段嶺說。


    “要生你自己生。”李衍秋眉頭微皺,答道,“想生幾個生幾個。四叔給你帶。”


    段嶺心裏咯噔一聲響,尋常人家十三四歲的少年就要說親下聘,當年父親回到身邊時,也特地問過“我兒有喜歡的姑娘沒有”,萬一李衍秋下一句是“回去也該給你說門親事”,那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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