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我先回複鎮定,隨即問:“剛才……紅綾忽然上了天,你可曾看到有一溜火光射向她?”


    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在紅綾上天的時候,有一枚火箭射向她,沒有射中。


    能在苗疆之中發射火箭的,又是何等樣人?


    何先達點頭:“是,像是不懷好意,紅綾……她……我看她不會有事……她怎麽忽然會飛上天的?我也嚇呆了,所以出手遲了一些,尚幸兩位功力深厚!”


    我這才吸了一口氣:“若不是你恰好在近處,我們兩夫婦早已命赴黃泉了!”


    何先達雙手理了一下亂發:“唉,我罪孽深重,幾次想自我了斷,都下不了決心,倒好,留著這條命,有時也還有用!”


    白素大聲道:“太有用了,你的女兒——你一定不知道當日你使陳二小姐懷了孕,也不知道陳二小姐是我的阿姨,這裏頭故事長著呢!”


    這裏頭的故事,確然極長,而且不是從頭說起,也不容易明白。


    本來,我們就應該立刻向何先達說一切經過,但這時,我和白素都心亂如麻,隻是抬頭望著天空,連和何先達說話的時候,也是望著天空的。


    紅綾“一飛衝天”,眨眨眼就不見了蹤影,根本不知去了何處,上哪兒找她去,就算我們也會飛,都無法尋找!在這種情形下,我們哪有心思去和何先達詳細敘說往事。


    我隻說了一句:“你的女兒叫藍絲,陳二小姐難產而死,藍絲一直在藍家峒生活,學會了降頭術,很了不起,又美麗又能幹!”


    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已令得何先達如癡如醉,悲喜交集,一會兒雙眼放光,咧著大口笑,一會兒神情悲苦,用力扯拉自己的頭發。


    趁他在宣泄情緒之時,我向天上指了指:“怎麽辦?”


    白素聲音很啞:“隻怕她上了天之後,再亂按鈕,會有一個使她能落下來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落下來?若那具個人飛行器的動力,突然消失的話,紅綾確然會落下來,可是那是從高空之中直摔下來!


    我的神情一定難看之至,白素除了臉色了白之外,神情倒還鎮定。


    何先達在一邊,好幾次開口想問,可是看到我們這樣情形,他也不好意思開口。他來回踱了幾步,忽然道:“那放火光射紅綾的——”


    白素糾正他的話:“那不是火光,是火箭,一種很厲害的武器,普通人不會有——是不是有軍隊在這裏?”


    何先達搖頭:“方圓二百裏,我轉悠了十多年,沒有見過一個兵。”


    白素沉吟不語,何先建又道:“那放火……箭的人是不是很重要?我去把他找出來!”


    何先達要自告奮勇去找那個放火箭的人——我們對那人是何方神聖一無所知,但他既然能放射火箭,身邊一定還有厲害的武器,何先達赤手空拳,要去把他找出來,當然很是危險。


    但是這個人,又必然是一個關鍵人物——紅綾才一上天,他第一時間發射火箭,好像早已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一樣,可算是唯一的線索了。


    我和白素同一心思:“我們三人一起去找。”


    白素又補充了一句:“小心點,那人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她這樣說了,我心中一動:“他……那放射火箭的人,有可能就是鐵天音?”


    殺害銀猿的凶徒是鐵天音,這是我們推斷得出的結論,放火箭射紅綾的,難道也是他?


    白素望了我一眼:“有此可能!”


    我明知就算找到了那人,他也未必會知道紅綾被飛行器帶到甚麽地方去了,但那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除了去找那個人之外,我們還能做些甚麽?


    這時,我們雖然看來行動能力已經恢複,但是實在心如刀割,傷痛無比。別的不說,單是想到那外星人的“背心”,若是帶著紅綾,飛到了太高的高度,她又沒有氧氣頭罩,能不能受得了,已是全身又要開始抽搐了!


    那放火箭,是在大約一公裏之外射出來的,一聽到“我們三人一起去”,何先達已有了行動,也沒有看到他身子怎麽動,人影一閃,已向前疾掠而出,當真如鬼似魅,快得叫人聯想起“神行無影”這一類的外號,而且另有一股陰森森的鬼氣,和良辰美景在行動之間同是快,可是風格氣派,卻又自不同。


    我和白素同聲喝采,一提氣,追了上去——何先達要是不慢下來,我們之間的距離,一定會越來越遠。他知道我們不能行動如此快,所以特地慢了下來。但是不久,他也大是佩服:“你們長久在城市中生活,還能有這樣的身手,真難得!”


    我由衷地道:“方今世上,若論武術造詣之高,隻怕你已獨步天下了!”


    何先達苦笑:“慢說不是,就算是又怎樣,人都死了,難以複生。”


    又惹起了他的傷感,我和白素,都不再出聲。何先達又感慨:“別說武術好,連神仙都沒有辦法——嗯,帶著紅綾飛上天的,既然是神仙留下來的東西,我看紅綾必可無礙,哪有害人的神仙!”


    當時聽得他那樣說,我們都隻是苦笑,心知他是沒話找話說,在安慰我們。就算外星人沒有害人之意,那件“背心”卻隻是工具儀器,亂擺弄,叫它帶上了天,難道還能在天空之上照顧紅綾不成?


    所以,我們並沒有搭腔,隻是一個勁地向前急奔,在體力的極度消耗之中,以減少心情上的痛苦焦急。


    何先達看到我們不出聲。自然知道自己說的話不得體,所以也沒有再說甚麽。


    後來,事情又有了意料之外的變化,何先達才把自己的胸口拍得“砰砰”響。神氣活現地說:“記得在我那個放火箭的人時,我說過甚麽來?算不算有先見之明?”


    那是後話了。


    估計火箭射出的地方,約在一公裏之外,奔出了一會之後,三個人都慢了下來。


    在黑暗中,何先達目光如炬,像是貓眼一樣,閃閃生光——我相信他有“夜視”的能力。


    所經之處,若是林木稀疏,月色還可以照明,若是在密林之中,簡直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我們是在搜尋人,又怕被人發現,也不敢使用電筒照明。


    過了一會,來到了一片山崖之下,何先達作了一個手勢,令我們暫停,他自己身子拔起,一下子掠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那塊大石約有兩公尺高,三公尺見方,很是整齊。


    何先達上了大石,向我們招手,我們也相繼躍了上去,何先達指著石上的一些東西:“這裏,不久之前,這裏有人!”


    在石頭上的東西,可以證明何先達的說法正確。那些東西,包括了一些空的罐頭,錫紙,全是軍用品——食水和壓縮食品,還有帳幕,和一隻軍用背包,背包中已沒有甚麽東西。


    全是軍用品,那射火箭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


    我神情疑惑,望向白素。白素卻像是理所當然一樣:“他父親是鐵大將軍,他是要亮出這個關係來,在軍中就吃得開,要甚麽樣的武器全有!”


    我用力一腳,把一隻罐頭踢了開去,很是惱怒:“他竟然用火箭來射我們的女兒?”


    白素道:“這倒又冤枉他了,相隔那麽遠,他最多隻能看到一道火光,包著一個人上了天,可絕對無法看清那是誰!”


    我恨恨地道:“他帶了那麽多裝備,到苗疆來,目的何在?”


    白素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但是可以推測,一定是老十二天官的記敘之中,有吸引他來苗疆之處——他沒有把這一點告訴你!”


    我雙手緊握著拳:“千不該萬不該把那部記錄給了他去先看!”


    白素沒有說甚麽——當時她曾阻止過,但是我並沒有聽她的意見。我長歎:“如果那是鐵天音,那麽就算找到了他,也無助於我們尋找紅綾!”


    也就是說,在紅綾上了天這件事上,我們是徹底的無能為力了!


    我隻覺得疲倦之極,連站立的氣力已沒有,於是在那大石上坐了下來,但立即又躺了下來,就這樣仰躺著,一動也不想動。


    剛才,已經進了鬼門關,又被拉了出來,自然覺得生命之可貴。但此際,想起若是自此紅綾又再度下落不明。那麽,不知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反倒不如當時就鮮血狂噴,一命嗚呼算了!


    我睜大著眼,望著天空。漆黑的天上,繁星萬點,我一點欣賞的心情也沒有,又捏著拳。在石上重重敲了一拳,就在這一拳敲下去的時候,我竟然看到天上,有火光閃了一閃,彷如火柴頭般大小。


    可是轉眼之間,火球已有乒乓球大了。


    我張大了口想叫,可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何先達和白素兩人,也看到了我神色有異——白素後來說,從來也沒有見過我眼珠突得那麽出過,他們也抬頭向上看去。


    等到他們抬頭向上看的時候,那團火光已經有排球大了,可以看清楚,火光之中有一個人。


    我出不了聲,可是身子已彈了起來,雙手亂舞,人也向上跳著~


    我的動作,已不由我控製,而由一股狂喜的力量所操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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