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必須過程


    他提出的問題是:“如果神鷹在還有羽毛的時候已經死了,金維就不能看到沒有了羽毛的神鷹!”


    我同意溫寶裕的話,可是卻無法解釋。


    溫寶裕道:“這其間一定有一個我們還不知道的關鍵。”


    我點了點頭,溫寶裕苦笑:“要弄明白這個關鍵,恐怕隻有在幻境中才能夠。”


    我也苦笑:“我相信在這屋子裏,在黑暗裏發生的事情,就是關鍵所在,如果我遲一會離開幻境,這上下隻怕已經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


    溫寶裕來回走了幾步:“隻要可以再去幻境,就能弄清楚。”


    我瞪了他一眼——他這種話說了等於不說,誰不知道媽媽是女人!問題是如何可以再去幻境,而且就算去了,在時間上也不一定可以連續。


    藍絲一直沒有出聲,到這時候她才詳細問我剛才進入幻境的情形。我歎了一口氣:“我走到門口,打開門,忽然看到在下大雨,在那一剎間,我就知道自己進入了幻境,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隻是思想進入幻境。當我在幻境中的時候,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隻是靈魂在幻境中遊蕩。”


    我說了之後,略頓了一頓,又道:“難怪她們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的聲音,原來這次在幻境中我根本沒有形體,所以我也無法觸摸她們。那時候的情形屬於靈魂和人之間的關係——靈魂可以看到感到人的存在,而人卻感不到靈魂的存在,雙方沒有溝通的渠道。”


    藍絲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溫寶裕搖頭:“不對啊,你曾經觸摸過大箱中的神鷹,而且有冰冷的感覺。你也可以碰得到其它的東西!”


    我沒有立刻回答,因為我對這個現象也無法解釋。


    藍絲緩慢地道:“凡是沒有生命的東西,可以碰得到;有生命的,就碰不到——究竟為何如此,我說不上來,不過我知道情形是這樣。”


    我回想在幻境中的情形,確然如此。至於是什麽原因,後來我們一直在研究,也沒有確切的答案,隻有假設由於生命會產生某種能量,這種能量和靈魂的力量產生抵銷作用,所以靈魂在生命麵前,變成虛無。


    這種現象,說明了我看到在木箱中的神鷹,確然是屍體,沒有生命,不然我就不可能碰到他。


    我把這一點提了出來,溫寶裕還是搖頭:“我無論如何不相信要是神鷹死了,紅綾還會笑得出來。”


    事實上我並不反對溫寶裕的說法,隻不過有不能解釋的現象而已。


    溫寶裕道:“有兩點可以對‘神鷹已死’表示懷疑。第一點,紅綾不應該興高采烈;第二點,金維不應該看到更接近人形的神鷹。”


    我應聲道:“也有兩點可以確認神鷹已死。第一點,我見到過神鷹的屍體;第二點,白素和紅綾在埋葬的,肯定是神鷹。”


    溫寶裕苦笑:“好象有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在。”


    我點了點頭,溫寶裕笑起來:“根據衛斯理處事的方法,如果碰到了死結,辦法是——”


    我悶哼一聲:“辦法是什麽?”


    溫寶裕高興起來,甚至於拍手:“你自己怎麽忘記了?你處理所謂死結的方法,是根本不承認有死結的存在,認為死結隻不過是一種暫時的現象,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由於想法鑽了牛角尖,有思考上的死角所造成的,隻要突破這個死角,所謂死結就可以立刻解決,而且往住在事後,發現事情簡單之至,隻不過當時沒有想到而已。”


    我的確曾經用這樣的方法,解決過許多當時看來像是完全無法解決的問題,可是這一次事情和白素與紅綾有關,所謂“關心則亂”,我實在無法定下神來,反倒要溫寶裕來提醒我一貫的行事方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我們就來研究一下,我們思考上的死角是什麽!”


    溫寶裕大幅度揮手:“死角就是認定神鷹已經死了。”


    我有點惱怒:“神鷹確然死了。”


    溫寶裕搖頭:“神鷹如果死了,就無法解釋剛才我提到過的兩個疑點,形成死結。所以必須拋開‘神鷹已死’的想法。”


    我沒好氣:“可是確然有事實證明神鷹已死——那不是‘想法’而是事實!”


    溫寶裕高舉雙手,用誇張的語調道:“所謂‘事實’隻不過是你所見而已,而且是在幻境中見到的!”


    我本來想立刻回答他:眼見是實!


    可是一轉念之間,我想如果腦部活動受了控製或者受了外來力量的影響,可以使人產生許多和真實一樣的幻覺,看到許多根本不存在的東西,看到許多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想到了這一點,“眼見是實”這句話就說不出口來。


    我隻好道:“我看到紅綾很高興,也是在幻境中發生的事情;金維看到沒有羽毛的神鷹,也是在幻境中。所以在幻境中看到的事情,和幻覺不同,應該是事實!”


    溫寶裕道:“我並不否定這一點,我的意思是:你看到的隻不過是一個片段,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完全不知道。就算神鷹真的死了,它是如何死的,你不知道,它死了之後對事情有什麽影響,你也不知道。”


    溫寶裕的分析十分有理,他的思想方法已經進入了成熟階段,這時候他的想法比我更能解決問題。


    所以我由衷地點了點頭。


    不過我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認為死亡總是不好的現象,它代表了結束。”


    溫寶裕立刻表示他的意見:“如果在這件事上,死亡的意義和我們平常的理解一樣,紅綾就不會興高采烈。所以神鷹的死亡是事實,而這個事實造成的結果,和我們的想法不一樣。”


    我聽得溫寶裕這樣說,不由自主喝了一聲采。


    溫寶裕洋洋得意,忽然背起基督教的聖經來:“一粒種籽死了,許多粒種籽得到了生命!”


    他這時候有些莫測高深,我隻好不恥下問:“什麽意思?”


    溫寶裕道:“我的意思是:死亡或許是生命形式改變過程中必須經過的階段,經過這個階段,生命形式的改變才會取得進展。”


    他作了這樣的解釋之後,又強調:“隻有這個假設,才能解釋紅綾為什麽對神鷹的死亡感到高興。”


    我連連點頭,表示同意——雖然溫寶裕的假設聽起來十分怪誕,可是由於我們對生命形式的改變過程一無所知,而且生命形式改變這件事本身就十分怪誕,在怪誕的事情中,有怪誕的過程,豈不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用力拍他的肩頭,表示欣賞他的言論。


    得到了我的鼓勵,溫寶裕更加放言高論:“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從一隻鷹變成一個人,其過程之複雜,不可思議,在過程之中,任何超乎想象的事都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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