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遠天被推跌在地,他雙手抱住了頭,盡可能把身子蜷縮起來。在他的感覺上,像是處身於一大群野牛之間,有成千上萬的野牛,在他身上踐踏過去一樣。而且,還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吼叫聲。


    盛遠天在不到兩分鍾的時間內,就處於半昏迷狀態之中。他能不昏過去,全然是由於那時他年輕力壯之故。


    當他的神智又恢複清醒之際,他發現他和韋定鹹,都緊靠著一根扁平的木樁站著,兩個人麵對麵,他們的身子被一種有刺的野藤綁著。綁得並不是很緊,可是盛遠天卻完全無法掙紮,因為他隻稍動一動,那種野藤上的尖刺,就會刺進他的皮膚。尖刺十分短,還不到一厘米,可是上麵不知有什麽,一被刺中,痛得渾身肌肉發顫,冷汗直淋!


    盛遠天痛得連呼吸也不敢用力,他隻不過被尖刺輕刺了兩下,已然全身都在冒冷汗了。


    這時,盛遠天心頭的駭然,真是難以形容,他懊喪的程度,更是難以形容。想起放棄了五萬美元的支票,而換來了這樣的遭遇,他真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活該死在土人的手裏!


    韋定鹹在不斷地說話,聲音之中,充滿了恐懼。他說得又多又快,盛遠天無法聽得懂他在說些什麽,推測是在哀求。


    這時候的韋定鹹博士,已經完全沒有他的白人優越感了。有許多土人,圍在空地上,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盛遠天又看到,有三個死了的土人,被放在木板上,排列在韋定鹹的身前。


    那三個土人的身上,都有著鎗傷的傷痕,顯然是被韋定鹹開鎗射死的。


    當盛遠天一看到那三個死了的土人之際,他真正感到了絕望,連萬分之一的希望都沒有了。他忍不住破口大罵了起來:“韋定鹹,你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王八蛋!”


    韋定鹹沒有理會他,仍然在不斷哀告。


    突然之間,人叢中響起了鼓聲,一下接一下,沉重而緩慢。當鼓聲響了百餘下之後,才見那高大的土人,又緩慢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柄手鎗。


    韋定鹹一見,就叫道:“大巫師,大巫師!”


    那身形高大的大巫師並不理他,來到了三個死人之前,一鬆手,任由手鎗掉在地上。盛遠天那時,隻希望大巫師一鎗射死了自己,因為看來,那些土人,不知要用什麽方法,來處死他和韋定鹹!


    大巫師拋下了手鎗之後,雙手高舉,在漆黑的臉上,現出一種極度怪異的神情來。自他喉際發出的聲音,更是怪異莫名,簡直不像是一個人所發出來,也不像是野獸發出來的,聽起來,像是某種機器發出來的一樣,一直是那幾個音節,不斷重複著。


    而大巫師本身,就隨著這幾個音節擺動他的身子,開始十分緩慢,隨著鼓的節拍,漸漸地,鼓的節拍加快,他的動作也加快。不到十分鍾,鼓聲緊密,大巫師身子的擺動,也快速到了極點,令人難以相信一個人的身體,可以作這樣急速而劇烈的擺動。


    同時,大巫師的神情,看來極其痛苦,像是有什麽人,正用燒紅了的鐵在烙他一樣。當他的身體擺動得最劇烈的時候,也是他神情最痛苦的時候。


    盛遠天全然不知道大巫師要做什麽,韋定鹹也被眼前的情景,驚得目瞪口呆。而不到三分鍾,盛遠天就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使人處身於惡夢之中的事情!


    大巫師陡然停了下來,一俯身,在地上三個土人屍體,最左邊的那個的腹際鎗傷口,伸指在傷口上碰了一下,使他的手指上,沾上了那死者傷口中溢出來的血。然後,一直身,手指已點向韋定鹹的腹際。


    就在大巫師的手指,一碰到韋定鹹的腹際之時,韋定鹹發出了一下慘叫聲。那其實隻是輕輕的一碰,可是手指一鬆回來之後,盛遠天卻看得清清楚楚,韋定鹹的腹際,出現了一個孔洞,看來完全是鎗彈所造成的一樣,濃稠的鮮血,向外汩汩流著。


    韋定鹹發出的慘叫聲,聽來令人毛發直豎。他一麵叫,一麵已顧不得再用土語說話,隻是斷斷續續地叫:“怎麽一回事?怎麽一回事?”


    他叫了幾下之後,陡然又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巫術!”


    這時,大巫師又伸手,在另外一具屍體的傷口處沾了鮮血。沾著鮮血的手指,再在韋定鹹的身上碰著。


    大巫師手指的輕輕一碰,竟然有著鎗彈射中的威力,盛遠天因為驚訝過甚,一時之間,幾乎忘記了自己也身在險境。他隻是睜大著眼,看著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發生。


    轉眼之間,韋定鹹的身上,已經多了五個“鎗孔”,血不斷在向外流著。任何人都可以知道,這樣流血,不需多久,韋定鹹體內的血就流完。而血液損失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唯一的結果就是死亡!


    韋定鹹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他發出嘶啞的吼叫聲。這時候,他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並沒有希冀能活命,他隻是啞著聲,在苦苦哀求:“別讓我死在巫術下,一刀刺死我……那鎗中還有子彈,射死我……別讓我死在巫術下。死在巫術下的人,靈魂永遠在黑暗之中受苦,求求你,別讓我……死在巫術下……”他一直在哀求,那種顫抖的、嘶啞的、絕望的聲音,聽得人肝腸寸斷。可是所有的土人,包括那個大巫師,隻是用奇異的目光冷冷地盯著他。鼓聲的節奏,也漸漸變慢,而且越來越低沉,像是在象征韋定鹹的心跳,在漸漸減弱,減慢。


    韋定鹹身上那五個“鎗孔”中流出來的血,也不再是湧出來,而變成無力地向外淌著,韋定鹹全身發抖,還在哀告著。


    盛遠天這時,想到在韋定鹹之後,下一個一定輪到自己,恐懼令他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在簌簌地發著抖。就算死,他也不要像韋定鹹那樣死法,眼睜睜看著自己流幹了血而死,那實在是無法忍受的事。更何況聽了韋定鹹的哀告,叫人想起死在巫術之下,靈魂會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受苦,那更令得盛遠天恐懼得自然而然,發出了尖銳的叫聲來。


    他一麵叫著,一麵把恐懼和怨毒,都發泄在韋定鹹的身上。他用最惡毒的話,罵著韋定鹹,罵他愚蠢、無知,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韋定鹹已經無力還口了,他隻是急速地喘著氣,隨著他的喘息,他的“鎗孔”中也沒有血流出來,隻是冒著血沫。終於,他的頭向前一俯,再也沒有任何聲息發出來,死在他尋找寶藏的美夢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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