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俠不禁苦笑起來,他曾一再在那人的麵前,表示自己是一個醫生。絕未想到,對方也是一個醫生,而且資曆還比他好得多。


    那人又發出了一下苦澀的笑聲來:“那又怎樣?我還是英國愛丁堡醫學院的博士!”


    原振俠更說不出話來,他繼續駕車,在過了幾分鍾之後,他才道:“這樣說,你需要的幫助,和你所受的傷是無關的了?”


    那人一聽,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並不回答。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不,你錯了,和我的……傷,有關聯。”


    原振俠越來越好奇,由於事情實在太奇怪,他連問問題,也不知道從何問起才好。沉默了一會之後,那人才又歎了一聲,道:“我的名字是伊裏安?;古托。”


    這又大大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這個人看起來分明是中國人,可是卻有一個西班牙式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又向那人看了一眼,注意地看起來,那人是有一點不像是純粹的中國人。原振俠問:“古托先生,你──”古托道:“我從巴拿馬來。”


    原振俠又向他望了一眼,心中在想:這是一個怪人,他有著那麽好的學曆,能有一張小寶圖書館的特別貴賓證,那也不算是什麽奇怪的事了。看來,古托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自己能引得他講了那麽多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既然古托是一個極具資曆的醫生,那麽他腿上的傷,自己實在不必太過關切,倒是他的神態看來如此痛苦絕望,值得注意。


    原振俠想到這裏,歎了一聲:“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古托先生,看來你的精神十分頹喪,總要看開些才好!”


    原振俠也知道自己這種空泛的勸慰,是不會起什麽作用的。但在古托未曾說出,他究竟有什麽心事之前,他也隻好這樣說。


    原振俠料不到,自己的話,竟然引起了古托的強烈反應。他陡然之間,現出咬牙切齒,惱恨之極的神情來,道:“頹喪?我豈止頹喪而已!我簡直恨不得立刻死去!但是,在未曾明白這件事的真相之前,我死不瞑目,所以才苟延殘喘地活著!”


    古托的這幾句話之中,表現了他對生命的極度厭惡。原振俠不禁心頭亂跳,他想也未曾想到過,一個人對自己的生命,會如此厭惡,如此要把它提早結束!


    看古托在講這幾句話時的神情,他雙手緊握著,指節骨發白而發出格格的聲響,令原振俠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他隻好默默地駕著車。


    一直等到快駛近市區,他一直感到車廂之中的氣氛,沉重之極,令得他如果不設法去打破的話,他也會承受不起。


    他吸了一口氣,問:“你有什麽不明白的事?”


    古托的喉間,發出了一陣怪異的“格格”聲:“等到了你的醫院,我會讓你知道……這件事……我從來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原振俠在古托發顫的聲音之中,聽出了他的意思。他把手在古托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道:“我叫原振俠,你可以把我當作朋友!”


    古托激動起來──看來他是一個十分熱情的人,隻是不知道有什麽致命的痛苦在折磨著他,所以使他的外表看來,變得冷峻和怪異。


    古托雙手掩住了臉,發了一會顫,才道:“本來我也有不少朋友,但是自從……自從……發生了變化之後,我疏遠了他們。唉,原,你準備聽一個很長的故事!”


    原振俠道:“不要緊,事實上,我在圖書館中一見到你,就覺得你不是普通人!”


    古托苦澀地笑起來:“是太不普通了!”


    在這之後,他們兩人之間,又保持了沉默,但是氣氛已和剛才完全不同。剛才他們幾乎是陌生人,但是現在,憑著至誠的一番對話,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車子駛進了市區,由於是深夜,街道上看來仍然十分淒清。


    等到車子駛進了醫院的大門,停了下來,古托才道:“原,我不想任何別的人,參與你我之間的事!”


    原振俠一口答應:“好,你腿上的傷勢,我想我們都可以處理。你可以到我的辦公室去,需要什麽藥物,請你告訴我,我叫人取來。”


    在原振俠想來,古托本身是醫生,對他自己的傷勢如何,自然有深切的了解,需要怎樣治療,自然不必自己多出主意。


    可是古托的回答,卻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他道:“藥物?不需要任何藥物!”


    原振俠一時之間,不明白他這樣說是什麽意思,古托也沒有作進一步的解釋。他們一起下了車,古托在行動之際,雖然有點步履不便,但是也不需扶持。原振俠看到他腿上,像是沒有血再流出來。


    原振俠一麵和值班的醫生護士打著招呼,一麵帶著古托向內走去,到了他的辦公室之中,請古托坐下,把門關上。


    古托望了原振俠一下:“你肯定不會有人來打擾?”


    原振俠點頭:“肯定!”


    古托歎了一聲:“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對你這樣信任。從現在起,我保證你所看到的情形,是超乎你知識範疇之外的!”


    他一麵說著,一麵解下了紮在腿上的領帶。


    原振俠聽得古托這樣講,心想他的傷處可能十分怪異。但不論是什麽樣的傷,都不會超過一個醫生的知識範疇之外,古托的話,可能太誇張了!


    他看著古托解下了領帶。由於他的腿曾流血,血濕透了褲腳,也沁在綁在褲子外的領帶上,所以領帶上也染著血跡。


    古托解開了領帶之後,雙手突然劇烈地發起抖來。然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撩起了他左邊的褲腳來。當他把褲腳撩過膝蓋時,原振俠已經看到了那個傷口。


    傷口在左腿的外側,膝蓋之上十公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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