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一個王府的總管,在當時可能是炙手可熱、權勢熏天,但,畢竟是一個小人物,曆史上,是不會對這種人物有什麽記載的。


    令得南越感到興趣的是,那位朱宸濠王爺,對於一切稀奇古怪的東西、自稱有奇才異能的人,特別感到興趣。在記載中,有一個人自稱能飛,去王府求見,立時得到極高的禮遇。


    那個自稱會飛的人,就在王府的文武官員之前,侃侃而論,談論為什麽鳥能飛,人不能飛的道理。


    等到朱宸濠聽得心癢難熬,請那個人表演一下飛行技術的時候,那人居然長歎一聲:“不幸生而為人,若生而為鳥,自當飛翔。”


    照說,這種分明是混吃混喝的人,一定受到嚴厲的處罰了吧,但是這位王爺在這方麵,器量很大,非但沒有處罰那個信口胡言的人,反倒還送了一點金銀給那人,讓那人揚長而去。


    他的論點是“千金市骨”的典故,說是這樣一來,人人皆知他寧王爺求才若渴,真有本事的人,自然會來。


    真有本事的人後來來了沒有,不得而知,可是他造反並沒有成功,倒是史有明文的。


    這些雜七雜八的記載,自然不會引起南越的興趣,他是希望在雜記之中,可以找出那張椅子的來曆來。


    但既然連符總管這個人都沒有提到,那張椅子,自然不會出現在任何的記事之中。這令得南越十分失望,可是他對於那張有靈性的椅子的興趣,卻越來越濃。


    不過興趣濃是一回事,是不是能弄得明白這張椅子的來龍去脈,又是另一回事。南越始終不明白,何以當他一個人坐在那張椅子上的時候,那張椅子就會晃動,他隻是肯定這張椅子一定有古怪。


    好了,一開始說的是南越的古董買賣生意,因為介紹南越住的那幢巨宅,一下子講了許多。但那些全不是題外話,和整個故事有著極密切的關係,所以講得不厭其詳。


    現在,該說說南越的那宗大買賣了。


    南越做生意的態度,是已經說過了的。他的那宗大買賣,是一封相當長的電報,從北非洲一個國家打來的。南越拆開了電報一看之後,就擱在一邊,理都不理,而要是換了別的古董商,早就忙不迭去和買主接頭了。


    電報的全文如下:


    本國政府,在卡爾斯將軍英明偉大領導之下,決定成立國家曆史文物博物館。我國有悠久的曆史,但在過去久遠的年代中,殖民主義者把我國寶貴的文物,搶掠至盡,該等文物,流落於國際古物市場者甚多。


    素仰閣下為古物經營者個中翹楚,茲特委托閣下,負責搜集有關北非、伊斯蘭教,以及中東地區可能搜集到之各種有陳列價值之古物。


    該等古物若是閣下藏品,請開列價格,若是代購,請閣下鑒定其曆史價值之後,抽取百分之十傭金。本館經費十分充裕,不必為價格擔心。


    盼能於最短期間,列出一千件有價值古物之清單,當即派員與閣下商討付款、運輸問題。 國家曆史文物博物館館長啟


    這樣的一樁好買賣,其間可獲得的利潤,少說也在上千萬美元以上,那是別的古董商夢寐以求的賺錢機會。


    可是南越的脾氣,怪起來也真怪。他坐在那張椅子上,一麵搖晃著,一麵“哼”地一聲:“遊牧民族,忽然靠石油、鑽石變成了暴發戶,有什麽文物!”


    自然,南越也知道自己這樣說法,是不符合事實的。


    卡爾斯的那個國度,雖然在北非,但是和中東文化有著密切的聯係。而回教文化,又是人類最古老的文化泉源之一,流落在世上的古物極多,有一些甚至是極古、極有文化價值的。


    但是南越既然不想做這件事,他就不去做。所以,這封可以達成一宗大交易的電報,就被他扔在一邊,未曾加以理會。


    也正因為這樣,所以原振俠才會有機會來造訪南越。原振俠又怎麽會和南越發生關係的呢?這中間當然是有橋梁的,而橋梁就是黃絹。


    那一天傍晚,原振俠從醫院下班回來,才走進宿舍的大門,就有兩個人站了起來,大聲而恭敬地問:“原振俠醫生?”


    原振俠點了點頭,那兩人立時把一包東西雙手奉上:“原醫生,這是黃將軍用最快的方法傳遞來的,要我們親自交給你!”


    原振俠怔了一下,他自然知道,黃將軍,就是黃絹。就是那個在他生命之中,怎樣努力也抹不去的那個美麗的女郎。


    當他接過那包東西來的時候,他不但一片茫然之色,而且還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他當時也不知道那是什麽,那兩個人立時告退。原振俠一麵走,一麵把牛皮紙包拆了開來,裏麵是一盒錄像帶。


    他又苦笑了一下──黃絹總是這樣,在他努力到一定的程度,以為已經可以把她漸漸淡忘之際,就會突然出現一下,又把他拉回到深切的思念和惘然的境地。


    這卷錄像帶,又是為了什麽,十萬火急地送到他的手上呢?


    進了門,他連外衣也來不及脫,就把錄像帶塞進了錄像機,開了電視。電視螢光幕上,先是一陣雜亂的黑白線條,然後,就是黃絹。


    黃絹仍然留著及腰的長發,而且她一出現時,身子正在旋轉過來,長發呈現一個十分美麗的圖案散了開來,她又伸手輕輕地掠了一下──這正是原振俠不止一次說過,是她最動人的一個姿勢。看來那是故意安排的,表示她記得原振俠的話。


    可是,記得有什麽用呢?


    原振俠心情苦澀──他和她,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兩個人,這兩種不同的人,偏偏又有那麽多感情上的糾纏,真不知道如何才是了局。而且,有了了局之後又怎麽樣?世上最無可奈何的事,隻怕就是這樣了。


    黃絹在轉過來之後,原振俠立時也覺察到,她臉上有著一種落寞。雖然她發出甜媚的笑容,努力想把自己這種落寞的神情掩飾起來,但是瞞不過原振俠。


    接著,就是黃絹動聽的聲音──甚至在聲音之中,原振俠也可以聽出她的心情,實在是十分寂寞。黃絹在說:“好久不見了,你好!”


    她在講了這樣一句話之後,頓了一頓。原振俠喃喃地道:“還不是那樣,你可好?”


    黃絹當然不會回答:“托你一件事,相信不會占你太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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