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話,很有點責備的意味在內。席泰寧歎了一聲,口唇抖動了幾下,才苦澀地道:“我以為……憑借現代醫學技術,總可以檢查出什麽來的。誰知道……什麽也查不出來!”


    原振俠緩緩地道:“照常理來解釋,什麽也查不出來,就是什麽事也沒有。”


    席泰寧連連搖手:“不,不,一定有的,我知道我自己──中了降頭。”


    原振俠沒有搭腔,等著他進一步說,他自己是如何“中降頭”的情形。


    可是席泰寧神情不定,好幾次欲言又止,像是十分為難,又故意避開了原振俠的眼光,也轉換了話題:“我們是不是應先確定一下,什麽是‘降頭’,再……說起來,就比較容易明白一點?”


    對於席泰寧的這種態度,原振俠自然不是十分欣賞,但是他還是耐著性子道:“這個問題,隻怕全世界沒有幾個人回答得出來。或許,花上大量人力物力,可以有一定的結果,但那一定是厚冊的巨著,絕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明白的!”


    席泰寧現出十分失望的神色來:“我認為你至少對這類事,有一定程度的研究!”


    原振俠聽出他的話,對自己的常識是一種挑戰,他不想在這個自稱“中了降頭”的神秘人麵前示弱,所以略想了一想:“據我所知,‘降頭’的內容十分複雜,追溯起來,源自中國雲南、貴州一帶苗人和夷人所使用的‘蠱’。那是一種離奇怪異的方法──培殖一些現代科學無法理解的物質或細菌,並且可以通過人體情緒的變化,控製這些物質或細菌數目的增多或者減少!”


    原振俠一口氣說到這裏,才停了一停。對於剛才,類似教科書那樣的“文體”,連自己都感到有點好笑。


    可是席泰寧卻十分用心地聽著,還表示了他的意見:“是,有一位先生,當他年輕的時候,就有過一段關於‘蠱’的經驗,我詳細看過他的記載。”


    原振俠道:“好得很,那我們就可以在那一方麵,約略地提一下就算了。‘蠱’有許多種,每一種,都通過十分複雜的方法以達到目的。或許是由於自然環境的緣故,蠱術不曾向北流傳,而向南流傳,傳入了東南亞一帶,緬甸、泰國、馬來亞,甚至印度,都是蠱術流傳的地區。而在那些地區的中國人,就把蠱術統稱為‘降頭’,實際上,兩者之間,內容很有不同之處!”


    席泰寧連連點頭。原振俠的這番話,顯然使人知道,他對“降頭”並非一無所知。


    原振俠又吸了一口氣:“事實上,降頭的內容比蠱術還要豐富,結合了當地的法術、巫術、咒語,應用的東西也更多,連死人都包括在內,甚至牽涉到了靈魂學。在眾多的各種各樣的降頭之中,就有一種通過神奇詭異的方法,可以使施術的人,控製一個兒童或者少年的靈魂,替施術者服役!”


    席泰寧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是的,這種降頭,叫作‘養鬼’。”


    (“養鬼”是十分可怖的一種降頭術,降頭師要去偷盜才死的幼兒的屍體──死亡不能超過一天一夜。然後,在一個極隱密的所在,對童屍作法念咒,通過一種極其神異的力量,使得死者的靈魂由施術者控製。)


    (在施術者成功地控製了死者的靈魂之後,再埋起屍體。那個被控製的靈魂,會隨著施術者的心意,去做許多隻有靈魂才做得到的事,例如超越時空、迷惑人的情緒或者害人等等。能力的強弱,端視施術者的法力高低而定。)


    (“養鬼”這個降頭術,高深莫測,而且防不勝防,自然也是用來刺探秘密的最佳方法。)


    席泰寧的反應來得如此之快,可知他對“降頭”也有一定的認識。


    原振俠揮了揮手:“所以,最簡單來說,各種各樣的降頭,是蠱術、巫術和法術的結合,是玄學研究中的一大課題。因為有關降頭的一切,絕不是任何現代科學能解釋的!”


    席泰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由衷地同意了原振俠的說法:“是!”


    原振俠望著席泰寧,有關“降頭”的最簡略的說明,他們都同意了,那自然該聽席泰寧,講他自己的事情了。可是席泰寧卻不出聲,先是呆坐了一會,然後,又走到那盆黑色的花的麵前,嗅了嗅花香,才道:“這盆花的土名,叫作‘克娃克娃’,意思就是‘天堂’。天堂花,是任何降頭師夢寐以求的寶物!”


    原振俠皺了皺眉,他想到,席泰寧還是不願意談他自己的事。這自然令原振俠感到不快,他沒有表示什麽,心想聽他講講這種奇異的天堂花的來曆也是好的。


    同時,原振俠心中也相當疑惑。這盆天堂花,看來自有一種巫術上的妖異之感,既然是任何降頭師夢寐以求的寶物,怎會在這裏出現呢?席泰寧的身分是什麽?


    難道他本身就是一個降頭師,而中了另一個降頭師的暗算?


    席泰寧背對著原振俠,繼續緩緩地道:“天堂花的最大特點是,它有劇毒,極其罕見,隻生長在十分陰暗潮濕的地方,在熱帶森林或者熱帶沼澤之中。由於它本身的毒性如此之甚,在它生長的一百公尺範圍之內,是全然沒有蟲蟻毒蛇的。它可稱是植物界的毒物之王,甚至有毒的動物都避而遠之!”


    雖然席泰寧所說的話十分新奇有趣,原振俠有聞所未聞之感,可是他還是咳嗽了一下,表示了一些不耐煩。


    席泰寧緩緩轉過身來:“它的毒性經過降頭師的處理,是可以控製的。”


    原振俠“哦”地一聲:“那就變成一種毒降頭了?”


    席泰寧糾正了一下:“可以變成幾十種不同的毒降頭,而且每一種,都是毒降頭中十分厲害的!”


    原振俠皺了皺眉:“席先生,我們的話題,原來是你中了降頭……”


    席泰寧歎了一聲,略微停了片刻。可是他並沒有理會原振俠溫和的抗議,仍是自顧自說下去:“它的花瓣、花枝、花蒂、花蕊──雌蕊和雄蕊、花根,都可以變成不同性質的毒降頭。而中了‘天堂花’製成的毒降頭之後,也隻有‘天堂花’可以破解。”


    原振俠耐心地聽著,正當他想再一次,請席泰寧回到原來的話題去時,席泰寧突然說了一句令他為之一怔的話:“我中的,就是有天堂花成分在內的毒降頭!”


    他這句話,說來相當平靜,但語氣卻十分肯定。原振俠在一怔之後,道:“你剛才說,天堂花可以製成毒降頭,也可以破解毒降頭。你現在有了一盆天堂花,那還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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