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第一個周末,朱理又帶了人去了那所流浪兒收容所。


    雖然是輕車簡行,但是跟著的大小官員再加上朱理的護衛,一下子就把收容所的院子給站滿了,朱理對幾位管教嬤嬤,所長,還有飯堂的廚子都進行了表彰。


    他早在收容所籌建的時候就用自己的私蓄設立了一個獎金,這時剛好拿出來獎勵眾人,此外,他還專門定做了一批“愛心十字”獎章,和獎金一起頒發給他們。


    收容所的所長和管教嬤嬤們又拿了錢,又有親王殿下親自頒發的獎章,每個都樂滋滋的,眾口一詞向朱理保證今後一定繼續兢兢業業幹好本職工作。


    朱理又褒獎了眾人幾句,對所長和幾個管事的嬤嬤說,好好幹,總結經驗,以後蘇芳和蘇蘭托還會建更多的收容所,到時候就要送新人來這裏觀摩學習,進行培訓,做得好了,說不定還會把你們外派出去。


    所長和管事嬤嬤們一聽就更開心了,這個職位原來還有升職機會呢!


    各位官員也不是傻瓜,花團錦簇,錦上添花地又說了些極為好聽的話,場麵一時其樂融融。


    艾麗默默站在朱理身後,覺得自己的奸臣技能離點亮還遠得很,心中揣摩著教育、民政、□□的幾位部長的話,在心裏搜索曆史小說裏的相應片段加以印證。


    這門社會科學,真是時時刻刻都能學,人人都能當老師。


    歌功頌德的官樣文章做完之後,自然少不了孤兒們表演合唱之類的節目,朱理麵帶微笑看著,在孩子們散場之後,又去孩子們的宿舍參觀。


    在其中一間女孩子的宿舍裏,他還見到了那個用花環襲擊他的女孩。


    那女孩躲在同伴們的身後,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看著朱理,就像仰望陽光的小向日葵。


    她比起當日胖了不少,臉蛋紅潤,衣服合身整潔,但是朱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弗弗蘭,你也來了!”朱理對小女孩笑,“你在這裏還好麽?你的弟弟呢?”


    小女孩隻好從同伴身後出來,走到朱理跟前,行了個禮,小臉紅撲撲的,“殿下……”


    她的淺茶色頭發洗的幹幹淨淨,整齊束在腦後,棕色眼睛裏閃動著快樂的光輝,好像是太激動了,張了張小嘴,又吞咽了幾次才顫著聲音回答,“殿下,我很好。我弟弟也很好,我……我……謝謝您,殿下。”她的小臉又更紅了點,“殿下——”


    “嗯?”朱理不明白這小女孩怎麽突然聲量增大了。


    “我,我的名字叫芙蘭!”她大聲說。


    周圍一陣細小的哄笑。


    芙蘭臉更紅了。似乎有點尷尬。


    朱理愣了愣,“哦,是麽?對不起,一直叫錯你的名字。芙蘭。”


    芙蘭那張小臉上的笑意,還有她看朱理的眼神,讓艾麗心中猛地一抽,唉,朱理,這小女孩愛上你了。


    她看著朱理的眼神,就像……就像當初我看著雷安的眼神。


    充滿崇拜,傾慕。


    那個時候的我,也覺得雷安是無所不能的……


    艾麗略一出神,趕緊收束自己的心思,繼續跟在朱理身後,隨他走出寢室。


    離開收容所,朱理被護衛簇擁著,正要走上禮車,被警衛攔在外圍的記者們趕快啪啪拍照,其中一個記者的相機哢嚓的聲音特別大,艾麗扭頭看過去,正和那個人的目光對在一起,她頸後的寒毛電光石火間直豎而起!


    想也不想,艾麗右手在腰間一抽,拿起她的佩鎗對準記者!


    就在同時,那個記者也有了動作,他舉起相機把鏡頭對著朱理的方向,正要按下快門,右手猛地一疼——


    砰——


    “啊——”他慘叫一聲,相機摔在了地上,嘭地一聲爆出一蓬煙火!


    這邊,艾麗毫無猶豫,手指再次扣動扳機。


    那名記者渾身抽搐了幾下,倒在地上。


    此時周遭的人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從艾麗第一次拔槍到“記者”的相機摔在地上冒出照相機不該也不會有的嗆人煙火,再到她第二次射擊將那名偽裝成“記者”的刺客擊倒在地,全都發生了一眨眼的功夫。


    人群中發出幾聲短促的驚叫,很快又變為被克製的震驚抽氣聲——倒地的“記者”被另外幾名打扮得像記者的人圍住,他們行動劃一,把刺客拎起來,雙臂束縛在身後,隻花了一秒鍾的時間,看起來訓練有素,像是平時就是以這麽抓人為生的!他們麵無表情,行動迅速,拎著這個人,融入保護朱理的護衛群中。


    朱理這時才冷哼了一聲,冷傲向那群目瞪口呆的記者們看去。


    希禮揚聲道,“各位,請抓緊時間拍照,殿下接下來還有其他行程。”


    如夢初醒的記者們這時候才醒悟,恐怕那個行刺者的計劃早就被堪破了,執政官欲擒故縱,等到這個時候才人贓並獲,是為了什麽?


    分明是為了給他們創造突發性重大新聞啊!


    還愣什麽?


    趕快拍啊!


    記者們劈裏啪啦一頓拍,不僅拍冷豔高貴的親王殿下的背影,還拍他身後緊跟著的幾名護衛,尤其是那名出手如電製服了刺客的!


    哎呀,可惜,護衛們今天全副武裝,戴著頭盔,看不出來是誰……不過,瞧這比其他護衛還矮了一頭的嬌小個頭,還有在黑色軍服裏顯得纖瘦的身材,九成的可能是淺墓小醜!


    然後——當然還要大拍特拍一下奸計敗露,如同落水狗一樣被拎著領子垂頭喪氣的刺客!


    哎喲,這刺客怎麽還小便失禁了?


    當晚,多家電子雜誌再次刊登了蘇蘭托新任執政官遇刺的新聞。電視台、線上滾動新聞、網絡上聯篇累牘全是這場極為不成功的刺殺的新聞。


    行館的小書房裏,希禮雙腳翹在桌上,手指飛快在電腦屏幕上掃動,“有些記者還挺有料的嘛!”他回首看坐在窗邊小椅子上的艾麗,對她招手,“艾麗小天使,來看嘛,來嘛——這個‘鬥者之魂’分析,你用來擊中刺殺者的槍械經過了某種改裝,使用的子彈在擊中目標後釋放出刺激中樞神經的電流,後果可怕,輕則像這名刺客一樣尿失禁,重則可能引起腦中風……嘖嘖,這是真的麽?你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做出了這麽厲害的東西啊……”


    艾麗冷漠地看著窗外,一聲不吭。


    希禮像是完全get不到艾麗散發出的“我很不開心,別理我”的肢體語言,繼續念叨,“這位自封為角鬥場資深評論員、武器槍械專家的‘鬥者之魂’還說,你所使用的武器是專門針對刺殺者研發的,目的在於使中槍者立刻失去行動能力,但會留下活口。你改裝你的鎗,自製彈藥的時候,是這樣的思路?喂,不能再不理我了啊,護衛隊員開槍之後要有詳細記錄,我現在是在跟你辦正事哦——”他拿起桌上的一份紙質公文,向艾麗揮一揮,“還要你的簽名呢!”


    艾麗隻好扭過頭,起身,走到希禮辦公桌前,抓起他桌案上的一隻羽毛筆,“在這兒簽名麽?”她寫下alle四個字母,希禮皺眉,“你得把字練練,起碼要弄個好看點的簽名啊!或者有點特色也好啊!”


    艾麗想起她送給朱理那個小醜娃娃背後她的簽名——alle後麵再加上雙刀、小機器人、彈弓、小醜……那個簽名夠有特色麽?


    她也能看出來希禮是在逗她開心,上司都這麽給麵子了,自己還冷著臉就太不上道了。


    寶寶有小情緒了也得有個限度。


    “隊長,”艾麗從鼻子呼出口悶氣,“你們是不是全都事先知道有刺客?朱理殿下,你,柳津和康德他們?為什麽你不告訴我?就瞞著我一個人?”這種被孤立在外,不被隊友信任的感覺很不好。


    即使明白自己資曆、出身都不如其他人,但被蒙蔽在外,所有人都知道就你自己不知道感覺實在不好受。


    艾麗看到假扮成記者守在刺客周圍的護衛隊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再加上朱理那種“哼,你們這群傻瓜,我早就知道了!我就要抓個現行!狠狠打你們的臉!我才不怕這種程度的刺殺!”的冷傲表情……


    嘖,虧她還真的緊張得不行,兩發子彈射出之後後背立即出了一背的冷汗。


    媽蛋。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也是傻瓜。也被包括在朱理那蔑視的眼神裏了。


    我也知道遇見像淺墓隊那樣肝膽相照、時刻都可以放心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同伴的隊友其實是我最大的幸運,可你們也差的太遠了吧?還說是什麽騎士呢。哼。狗屁騎士道。


    還說什麽要當我的朋友的呢。哼。


    再也不相信你了。


    不開心。


    希禮指指他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艾麗坐下,“艾麗小天使,我實話告訴你啊,除了你之外,今天執勤的幾個護衛,加百利,米迦,柳津……也全都不知道。知情的,就隻有我,朱理,負責埋伏在刺客周圍的五個人,然後,就是康德,因為這次他負責收集情報。”


    希禮坐正,兩臂手肘放在桌上,十指交握擱在下巴下麵,對艾麗微笑,“這並不是因為你資曆淺,或者其他什麽原因,這是準軍事化行動,自有一套流程,即使是朱理殿下,也無權事先告知任何不在計劃中的人哪怕一點點關於計劃的信息。不然,就是違反軍法。你,明白了麽?”他說完,正色看著艾麗。


    艾麗被震動了。她趕緊正襟危坐,希禮收起那副笑眯眯的公子哥兒樣子的時候看起來頗有幾分官威呢,她趕快就坡下驢,“對不起,隊長,原諒我以一顆草民的心無法理解準軍事化行動的嚴肅性,我還以為……”


    希禮嗬嗬笑,“你以為我們不信任你?傻孩子,就是因為朱理特別信任你,才會今天讓你一直守在他身後啊,欲擒故縱抓現行當然能使我們看起來威風到了極點,顯得一切反對我們的力量都又蠢又弱,可是這其中的風險有多大?最冒險的,可是朱理。他就是因為覺得能夠把自己的安危完全托付給你,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夠保護他周全,才敢這麽做啊。”


    他說著,站起來走到艾麗身邊,拍了拍她的肩。


    艾麗仰頭,看著希禮的笑容,再想想朱理……感動不已,原來他真的……哦等等,為什麽我好像聞到了一絲馬屁的味道?希禮隊長是在對我釋放這個技能啊!原來馬屁、讚美什麽的不僅可以用在上級身上,用在下屬身上也一樣奏效!


    希禮滿意地看著金發美少女露出欣喜又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另一個電腦,打開文檔,正經地遞給艾麗,“你的改裝數據,構思,寫下來吧,盡量詳細些,這時想不清的可以之後在例會時補充,我會向龐倍建議,讓你加入龍騎機兵隊在蘇芳大營的武器研究部門。下周三的例會是在早上9點整,你完成日常訓練之後到我辦公室等我。”


    艾麗一邊填表格,一邊回答希禮先前的問題,“希禮隊長,我的麻醉彈靈感來自於和康德前輩那場比試。您還記得他和我打靶的時候……”


    希禮立刻明白了,“哦,是模擬場感應計。”感應計和感應薄膜連接,能夠給予參與模擬打靶的人最真實的各種觸覺和疼痛等感覺,在感應計被擊中後,會出現觸電般的感受。


    “嗯。”艾麗把其他數據填好,交還給希禮,“那個刺客……你們早已經查出來他的身份了?”


    希禮看著數據,一手托腮,“嗯。是個對帝國不滿的瘋子。不是蘇蘭托叛軍,不過——他從哪兒弄來的爆炸物,還有,從哪裏學來的改裝槍械、偽裝成相機的技術,我們可得好好問問他。”


    其實,艾麗之前還有疑問,但沒敢問希禮。


    她原本想,這個刺客這麽弱雞,我們又早有防備,莫非……這場刺殺,是我們自己安排的?


    故而在對隊友並未告知自己任何信息這件事上除了不被信任的不滿,還有種自己是否被愚弄了的疑問與憤怒。


    得到希禮的解釋之後,艾麗起初開心雀躍了一會兒,以受到如此重的信任為傲,但她冷靜下來之後,又暗中思索,心中疑竇再次叢生。


    如果希禮所說完全屬實,那麽,朱理和他們所冒的風險實在是很大。


    若非確信己方已經完全掌握了局勢和所有的情報,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後果都是他們無法承擔的。


    倘若朱理真的被刺,很難想象帝國接下來還能派出誰來蘇芳做蘇蘭托執政官。


    哪怕即使他隻受輕傷,對於帝國方麵的士氣也是一個嚴重的打擊……


    還有,朱理不久前雷厲風行所做的那些政策,有些尚未完全展開,如果他被迫卸任,很難預計他的繼任者,或者代理者,是會嚴格遵照他的計劃推行那些政策,還是會根據自己的利益進行調整,陽奉陰違。


    想到這裏,艾麗不由想起芙蘭那張充滿希望、崇敬、傾慕的棕色大眼睛。


    她搖搖頭,心中一個念頭漸漸變得具體而堅定。


    她不懂這些政治手段和陰謀詭計,她想不透,猜不到,不過,她要竭盡她的所能去保護朱理的生命安全。


    隻要朱理活著,他就能改變許多人的命運——朝好的方向改變。


    哪怕那些收容所的孩子最後並沒多少人能真的改變他們的命運呢,至少他們這個冬天不會凍死餓死在蘇芳的陰暗小巷子裏,也不用為了一塊發黴的麵包甘願供人發泄獸|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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