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座沒有一麵牆是完整的村屋裏,屋子還剩下一點房頂,她被小心的放在房頂投下的陰影裏。


    她想坐起來,可是四肢完全不聽使喚,努力了兩秒鍾,她閉上眼睛放棄了,深呼吸幾下,她再次張開眼睛,原來小米就守在她旁邊。


    “姐姐——”她歡叫一聲趴在艾麗身前,“你好點了沒?”


    “嗯。好多了。蘿倫呢?”


    “她去找水了。”


    艾麗想知道她昏迷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麽,可是既沒有力氣發問,也沒精神組織問題。


    好在蘿倫在十幾分鍾後回來了。


    她告訴艾麗,伏擊他們的是早些時候跑路了的聯邦軍。


    席勒中尉匯合了大部隊,在村子裏設伏。他們動用了什麽新設備,讓獅子團的人帶著熱感探測視鏡也沒能發現他們藏在村中的伏兵,獅子團損兵折將。


    逃跑的時候,獅子團的海盜們殺了很多人,那些原本準備用來索要贖金的自由市幸存者,要當苦工賣掉的村民,還有漂亮的女俘虜,小孩子……全都殺掉了。


    他們殺掉這些俘虜的時候就像帝*炸毀自己的軍艦時一樣果斷。自己不能帶走的戰利品和資源絕不能便宜敵人。大概大家都是這麽想的。


    “又死了一大堆人。”蘿倫揉揉眼角,“我們酒吧裏跳舞的美人魚姑娘們也死了……安琪,也死了。”


    她說完這句話後發了會兒呆,“聯邦軍對我們的遭遇感到遺憾,讓幸存者在這裏先休息一會兒。不過,他們也沒說要送村民們回家或者怎麽處理我們。”


    艾麗聽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問,“那個投靠獅子團團長的女人呢?她也死了?”


    蘿倫嗬嗬笑了一聲,壓低聲音,“她不僅沒死,還活得挺不錯呢。”


    沒錯。我們偉大的演員桃樂妃小姐再次成功駕馭了被騎士從惡魔手中拯救的公主的角色。


    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手段從獅子團的團長手裏保住了性命,然後,她再次淚水漣漣地撲進席勒中尉的懷裏,用那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望著中尉,“您又救了我一次。”


    桃樂妃總能在對的時刻穿著合適的服裝,說著合適的台詞,打動她的觀眾。


    席勒中尉把桃樂妃小姐素白柔嫩的手握在自己胸前,“永遠願意為您效勞,親愛的女士。”


    艾麗對這戲劇化的發展不知該發笑還是該表達自己的敬意。


    蘿倫用沙子清洗艾麗衣服上的汙垢,她把沙子放在衣服的汙漬上,用一塊碎磚塊敲敲拍拍,再抖掉沙土,汙漬和臭味就被帶走大半。


    “沒法給你洗澡,但你不能一直帶著髒東西走,在人多點的綠洲就會引來牤蠅的,被牤蠅咬了皮膚會潰爛,很疼。”蘿倫指點小米照著她的手法做,“我家鄉也在一片沙漠邊上。不過,我十歲的時候我們搬走了。”


    她說起桃樂妃,“見識到桃樂妃小姐的能耐之後,我再也不敢自誇自己深諳客人心理了,我覺得在她麵前我們酒吧最紅的那幾個女孩也必須感到慚愧,人家已經把勾引男人升華成一項藝術了,我們?我們那些雕蟲小技隻能算是謀生手段。這之間的差距就好像人人都會吃飯都要吃飯,可是我們隻是把食物吃進肚子裏但人家是美食家一樣。”


    艾麗無聲笑笑,“要是你從十幾歲開始就隻學一樣本事,你也會很厲害。”


    “哈?隻學一樣本事?要是根本沒天賦或者學不會怎麽辦?”


    艾麗從沒站在桃樂妃的角度想過這個問題。


    過了好一會兒,蘿倫已經在說起其他話題了,她才冒出一句,“學不會或者學不好的話……可能會死。”


    聯邦軍為了向他們從獅子團海盜手中“拯救”出的無辜平民表示體恤,讓幸存者們就地埋葬自己的親友,憑吊,以及休息。


    誰都能看出來這些幸存者們如果再不休息就會一個接一個死去了。


    還有不少人受了傷。


    這些傷者被聯邦軍的軍醫一一救治。


    聯邦軍隊在這次戰鬥中也有傷者,他們在廢村西邊搭建了一個醫療用的大帳篷,白色帳篷頂上和帳門上都印著鮮紅的十字。所有傷者都被集中在這裏統一治療。


    蘿倫和小米把艾麗攙扶到臨時醫院裏,她醒來後還是腹部絞痛,得趕快接受治療。


    排隊等待的時候艾麗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她是被俘的村民之一,她失去了右臂,剛剛做完截肢手術,醒來之後望著臨時醫療營帳的帳篷頂,眼珠一動不動,不知是因為注射了鎮痛藥物,還是疼得早就失去了知覺。


    在簡短的問診之後艾麗也得到了治療腹瀉的藥物,還靜脈滴注了一包葡萄糖用以防止脫水。


    看她的那位軍醫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他看看艾麗和蘿倫的臉,“你們要不要抗過敏的藥膏?”


    蘿倫嘿嘿訕笑幾聲把藥膏收下了。


    艾麗輸液的時候又想起了美雪,要是美雪能挺到這個時候說不定就有救了。她本來傷得不算太嚴重。


    她眨眨眼睛,覺得眼睛很酸澀,酸得隻能緊緊閉上,但幹得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治療結束後艾麗和蘿倫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帶著小米回到了蘿倫早點時候找到的那件破村屋過夜。臨時醫院裏的條件稍微好些,可重傷截肢的病人在麻醉失效後發出的痛哭和呻~吟,讓人彷如置身煉獄。


    她們領了三條禦寒的軍用毛毯,回到破屋,收集屋子裏的破家具碎片做了個火堆。


    傍晚,幸存者們還領到了食物。


    自由市那幾位碩果僅存的富人坐在篝火邊吃著食物感動得都快要哭出來了。這時候幸存者們無一例外,都感到了幸福。


    可要是以為他們的噩運到此就終結了,那可大錯特錯了。


    深夜三點左右,在廢村外紮營的聯邦軍受到了奇襲。


    偷襲他們的是一支帝*,那支原本要從蘇芳趕來海拉接應運輸艦的蘇芳陸戰部隊終於來了。


    這場偷襲以火炮攻擊開始,以火炮攻擊結束,短暫的隻有不到二十分鍾,但火力密集,炮彈威力強大。


    聯邦軍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他們從廢村中向外撤退,撤退的過程中放棄了許多輜重。


    艾麗起初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噩夢,突然驚醒後才發現噩夢成真,她來不及想和聯邦軍再次交火的另一方是誰,一把抓起睡在一邊的小米縮到屋子一角,剛靠在牆壁上就被從天而降的灰土砂石砸了一頭一臉,這時她才發覺蘿倫沒跟來。


    她一下子就慌了,大聲喊著蘿倫的名字,在一片黑暗中胡亂摸索,可地上並沒有摸到什麽。


    小米哇哇哭著,她隻好又縮回小米身邊,讓她取出鈣質探測器,打開能源當光源使用,破屋的房梁掉了下來,和僅剩的那點房頂一起塌在牆角,把她們兩個圍在一個角落,可是蘿倫並不在屋子裏。


    艾麗猜測蘿倫沒準剛好跑去取水了?


    她在淩亂一地的碎石塊裏看不到水壺,無從確認。


    突然又有幾發炮彈從天而降,聯邦軍似乎想從村中撤退,於是帝*的炮火緊隨而至,在接連不斷的火光和爆炸中,士兵的吆喝聲,武器發射聲,炮彈的呼嘯和慘叫聲響成一片。


    鈣質探測器上數百個小點不停亂竄,也有許多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幾次,飛射的彈片擦著她們身邊飛過,有一塊深深紮進歪倒的房梁上,餘力震得房梁嗡嗡震顫,梁上剩餘的灰土簌簌落在艾麗和小米頭上,她們倆緊緊抱在一起,蜷縮著。


    艾麗從灰塵中抬起頭,剛想再叫一聲蘿倫,一連串的流彈突突突打在她背後的土牆上,牆體瞬間崩潰,大塊的土磚和石塊劈頭蓋臉落下來,她趕緊撲在小米身上,右肩被一塊磚塊擊中,疼的她渾身抽搐,揚起的灰塵立刻鑽了她一鼻子一嘴,嗆得她連連咳嗽。


    終於,射擊聲越來越遠,艾麗抖抖身上的土,看到探測器上的時間時幾乎不敢相信這場噩夢似的戰鬥隻持續了十幾分鍾。


    她哆哆嗦嗦站起來,挽著小米的手,拍掉她頭上的灰,咳嗽著走出即將崩塌的破屋,喊著蘿倫的名字。


    艾麗大喊了幾聲“蘿倫”,想要辨認哪裏有她的回答聲。她等了十幾秒鍾,完全沒聽到蘿倫的呼應。


    她叫小米,“小米和我一起喊。”


    她和小米一起喊著蘿倫的名字,在廢墟中亂轉了一會兒才認出去水源的路,她們一麵喊著一麵四處張望,可斷壁之下全是碎石,煙塵彌漫,被擊中的破村屋還有幾間著火,爆炸後因高熱產生的氣流讓這些火光跳動得就像哭泣的鬼火。


    艾麗借著火光想要找到蘿倫的身影,可是卻看不到周圍有任何人,她舉起探測器,想把它當作手電筒使用,可是它所發出的光隻能照到非常有限的距離。


    艾麗被一根樹枝絆倒後終於失控嚎哭,小米把自己的圍巾纏在那根樹枝上遞給她,“蘿倫姐姐這樣做過一個火把。”


    艾麗這才冷靜了點,她把圍巾點燃,舉著這個火把繼續喊“蘿倫——”


    廢村裏漸漸出現點點火光,有人奮力挖著埋在短牆下的人,許多人和艾麗小米一樣呼喊著親人的名字,還有人受了傷,扶著慘不忍睹的斷臂哭喊著踉踉蹌蹌,也有些幸存者像遊魂似的茫然在原地打轉。


    廢村原來的道路完全被炮火擊碎的木石磚塊掩埋,原本還勉強能用來藏身的破屋現在全碎的像餅幹渣一樣,艾麗高舉火把,四下轉著身,實在無法分辨村中水源的位置在哪裏。


    她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一開口仍然是帶著哭腔的聲音。


    這時她突然聽到上空有種極低音的嗡嗡聲,聲音的頻率悠長緩慢,但規律卻十分精確,她遲疑著抬頭,隨著哢噠一聲輕響,一道光柱從天空中投射下來,她的眼睛被白熾光燒得即使閉上眼睛眼前還是一片雪白。


    那低沉而緩慢的聲音是一架直升機的螺旋槳發出的。


    這架直升機的探照燈把光圈投在艾麗頭頂掃了一下,又投向廢村各個角落,一個男聲從高音喇叭裏傳出來:“幸存者不論軍民,在十分鍾內集合!”


    聲音說完,探照燈投向了廢村外西麵的空地,像在給幸存者指引方向。


    艾麗心說,這種霸道的語氣,看來偷襲聯邦軍的是帝國的軍隊。


    她還想再繼續尋找蘿倫,可直升機裏的人好像對幸存者們遲鈍猶疑的反應很不滿,一個坐在機艙門邊上的士兵撲撲撲連發了幾枚小型火彈,爆炸成功將幸存者們的注意力集中起來,他們互相攙扶著,惶惶不安走向探照燈所指的方向。


    艾麗和小米一邊走著還一邊呼喚著蘿倫的名字。


    她希望能夠在路上遇到也趕去集合地的蘿倫,或者,哪怕在沿途發現蘿倫也好。


    可是卻一直沒遇到她。


    就快走到村口的時候,艾麗看到一堵短牆下壓著一個身材和蘿倫相仿的女人,她驚叫著跑過去,喊著蘿倫的名字,又拉又拽,經過的幾個幸存者幫她把人拉了出來,艾麗顫抖著手拉開女人臉上的圍巾,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她的眼淚噴湧出來,嗷嗷痛哭了幾聲又開心地啞聲笑了,不是,死者不是蘿倫。


    心中的慶幸隻持續了短暫的幾秒就被更大的恐懼和憂慮取代。艾麗轉身看著幾乎完全崩塌的廢村,又大聲喊起蘿倫的名字。


    她被幾位幸存者催促著,帶著小米走向直升機指示的集合光圈。


    一位大叔勸她,“快去那邊看看吧,沒準她已經到集合的地方了呢。”


    這位大叔的話讓艾麗重新振奮,她拉著小米飛奔到集合的人群,還沒跑近就喊起來,“蘿倫——蘿倫——”


    許多人回頭看她,艾麗喘著粗氣一張張麵孔看過去,沒有,沒有,沒有蘿倫。


    她又是著急又是難過,心裏反複念著“蘿倫不會有事不會有事”,可是眼裏的淚水不住流下來。


    艾麗鬆開小米的手,“你在這裏等著我,我要回去找蘿倫。”


    小米期期艾艾,聽話放開手,可是眼睛裏憋著淚,抿著小嘴不敢說話。


    艾麗轉身向廢村飛跑,跑出去十幾米的時候聽到許多人在她身後驚叫,其中夾著小米的聲音,可是她自己的抽噎聲讓她聽不清他們喊的是什麽。


    她用手在臉上抹一把繼續跑著,心想,蘿倫一定是被砸暈了,或者是給埋在哪個破屋裏了,我得趕快找到她,快點。


    離村口還有五六米遠的時候,艾麗背上突然受到重重一擊,她連用雙手支撐都沒來得及就撲倒在地上,臉撞在地上,鼻子一陣酸麻劇痛,鼻血和鼻涕眼淚一齊湧出來。


    有人拉著她的後背的衣服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向旁邊一甩,艾麗一屁股摔在地上,那人又拉起她的領口,一巴掌打在她右臉上,打得她右耳嗡嗡亂響,口腔立刻充滿血的鐵鏽腥甜味。


    “你他媽的要往哪兒跑?”站在艾麗麵前的是個穿著全副黑色軟甲的士兵,背後背著手炮長筒,他似乎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打的是個女人,鬆開艾麗的領口,又對她劈頭打了兩巴掌,“給我滾回去!集合!”


    艾麗隻好捂著臉向集合地點走去,她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廢村,腰上立刻被踢了一腳,踹的她咚一聲跪在地上,背炮筒的士兵罵道,“你他媽的聽不懂是不是?快點集合!”


    這士兵又踢了她兩腳才解氣,跟著她走到幸存者麵前,“都聽好了!你們現在是帝*的俘虜了,要想保住你們的賤命就乖乖聽話,再違背長官的命令就沒那麽好運了!”他說著從腰間抽出武器對著艾麗就是一發。


    鐳光射線嗤一聲輕響打掉了她掖在耳背後麵的圍巾和一縷頭發。


    他狠狠瞪了呆呆愣在那兒的艾麗一眼,抬起右臂對懸浮在上空的直升機比了個手勢,直升機下降了幾米,從艙門扔下一條粗繩子。


    士兵一手抓繩一手拿著鐳光武器,兩腳攀在繩上,和直升機一起上升,高音喇叭裏傳出對俘虜們的新指示:“全速向正西前進!”


    小米撲到艾麗身上嗚咽哭著,艾麗拉著她的手,想說句“我沒事”,張口的時候才覺得嘴唇高高腫起,嘴角被打裂了,半邊臉腫痛得沒有知覺。


    俘虜們向西走了十幾分鍾,一列車隊在沙丘下麵等著他們。


    他們聽著指揮爬上一輛卡車,被帶去不知什麽地方。此時天□□明未明,晦暗不定,誰也不知道等待俘虜們的將會是豔陽,還是一場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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