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雲瑤低頭慢慢喝了口茶,忽略掉來自周圍的幾道視線。


    她和柳韻藍之前便說好了,在南郡要用化名,而且對柳家也不能說她和柳韻藍是朋友,因為柳韻藍身邊有幾個關係好的朋友柳父柳母都清清楚楚,乍然冒出來個關係這麽深的朋友,那她的身份來歷都會讓他們懷疑。


    而且她若是以朋友身份呆在柳府,後麵的計劃也不好施展,所以二人商量好,她此後化名姚芸,以繡娘的身份暫居柳府。


    柳夫人認真將她看了好幾遍,見雲瑤放下了杯子,這才問道:「看姑娘年紀不大,不知繡工如何?」


    她的這個女兒帶來這麽一個小姑娘,說是要推她出去在柳家繡樓裏做頭名繡娘,可是柳夫人還是覺著女兒在胡鬧。


    這麽小的姑娘,就算天分再高,繡工能厲害到哪裏去?莫不是在娘胎裏就在習女紅?


    雲瑤抬眼,看去眼中一絲激動,看著這個熟悉的婦人說道:「小女子慚愧,說來也算運氣好,偶然得了一本針法古籍,這才比現下那些繡娘多會些繡法,盤雲繡法也算小有所成」。


    柳夫人眼中一亮,旁邊的柳韻藍拉著她的胳膊撒嬌,「娘你看,我就說行嘛,女兒都這麽大的人了,難道還會胡鬧不成?」


    柳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慈愛道:「都快要做娘的人了,還這麽不安穩」。


    正說著,外麵進來一男子,柳韻藍麵上一喜,趕緊站了起來向男子道:「文軒你來啦,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友,溫……呃,姚姑娘」。


    雲瑤站了起來,麵前這男子,柳文軒,她以前隻見過幾麵,隻記得他那時候對柳韻藍極是遷就,此時再看柳韻藍確實很是愉悅的笑著,柳文軒先是將她細細看了看,見她氣色很好,這才向雲瑤點頭打了個招呼。


    柳夫人笑眯眯地說道:「這姚姑娘可厲害呢,韻藍打算請她到臨兮軒去,你看如何?」


    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柳家老兩口就柳韻藍這麽一個掌上明珠,所以柳家現在就是柳韻藍和柳文軒掌管著,柳文軒聽嶽母這樣說,有些驚訝的看了雲瑤一眼,這才道:「韻藍這樣做自然有她的理由,母親倒是不必擔憂」。


    柳韻藍聞言得意地拉了拉母親的袖子撒嬌:「我都十九了,隻有母親還把我當孩子」。


    雲瑤以前也和柳夫人極熟悉,可是現在卻隻能像陌生人一樣看她們母女互動,鼻尖微微有些酸,她低下頭去暗暗安慰自己道:「我有兩個母親呢……」


    可惜,兩個母親一個不能見,一個更是見不了。


    柳夫人見她低下頭去,嗔笑著拍掉了女兒拉著袖子撒嬌的手:「都這麽大人了,當著外人的麵兒……」


    柳韻藍一僵,見雲瑤眼中濕潤,暗道一聲糟糕,怎麽把這茬忘了。


    她連忙鬆開了拉著丈夫的手,上前一步牽起雲瑤就往後院走去,走到門外聽見母親問她們去哪,她大聲回道:「問她那個鴨子怎麽繡!」


    雲瑤被她逗得笑了出來,「你還是不會繡花啊?」


    「唉,別提了,別說鴛鴦,就連朵桃花我還都弄不出來,文軒讓我繡個荷包給他,這幾日頭髮都要愁白了!」


    ————


    京城藍旖坊,南郡臨兮軒,雲瑤上一世聽人這樣說過:若問整個天熙王朝誰家織錦刺繡首屈一指,沒辦法說,因為藍旖坊和臨兮軒不相上下。


    不過雲瑤認為,若是把織錦和刺繡兩項分開的話,到時可以一較高下,藍旖坊織錦超出臨兮軒一截,而臨兮軒則在刺繡上一枝獨秀,她跟著柳韻藍走進柳家產業臨兮軒的時候,掌心微微有些汗濕。


    誰都知道柳家臨兮軒集天下頂尖繡娘,她繡工雖好,但是在這裏最大的勝算就隻剩下一些複雜針法,比如盤雲繡等,要是萬一有人也學過這針法,而且比她還精通,那她和柳韻藍的計劃就要擱淺了。


    柳韻藍和雲瑤在臨兮軒掌櫃的陪同下進了繡房,繡娘們都在各自忙活,她四處看了看,拍了拍手,眾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今日我來,帶來了一位繡娘,這是姚芸,以後她便是我臨兮軒的人」,她頓了頓,眾繡娘都仔細看了看她身邊的雲瑤,柳韻藍繼續道:「昨日我想了想,臨兮軒的繡娘最近過的有些悠閑了,手上的活兒似乎有些荒廢,為此,臨兮軒打算籌辦繡娘歲考」。


    各繡娘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她,有些性子活潑些的已經開始低低討論起來。


    歲考,顧名思義,一歲一考,柳韻藍等到議論聲小了些,這才說道:「大家都覺得自己繡工很好,以前臨兮軒的繡活都是大家自己量力接活,臨兮軒不管各位能力如何,隻管最後出活質量,但是鎮南王妃前些日子放出話來,要在南郡甚至整個天熙挑選繡娘繡一副江山萬裏圖在萬壽節做為壽禮獻上」。


    繡娘們有些激動,有些消息不甚靈通的麵帶驚喜,柳韻藍接著說道:「隻選一名,那麽臨兮軒便不能允許這一個名額出在臨兮軒之外,歲考,既算是激勵,也算是選拔,勝出者,或許有機會被選去繡那副圖」。


    眾人都十分的期盼,要知道,這幅圖要是從自己手裏繡出來,那從此以後將受整個天熙權貴的追捧,如果運氣好,那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這對那些剛來沒多久,在臨兮軒不甚出名,尚未得到機會一展身手的繡娘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訊,臨兮軒頓時沸騰起來。


    臨兮軒這樣一番熱鬧,雲瑤也算是在這裏落了腳,柳韻藍極力挽留她住在柳府,雲瑤抵不過她的威脅,再加上溫雲瑤以前存的錢物如果動用了,被溫父溫母還有鎮南王府的人發現也算一樁麻煩事,於是她便住在了柳府。


    次日一大早她便到了繡房,歲考臨近,雲瑤要抓緊時間練習各種針法,爭取正式考試的時候不要發揮失常,錦繡做她的助手,幫她拿線遞針,她正繡的認真,那邊角落忽然響起低語聲,她本來沒太在意,聽著聽著卻聽出些味道來。


    「誒,你知道那個新來的姚芸是個什麽來歷嗎?」雲瑤想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個姚芸是她自己,換了個名字倒是沒反應過來,她放慢了手下的活,細細聽。


    「不知道啊,她看著年紀還小,應該不是什麽厲害角色吧!」


    「誰說的,我倒是覺得那個女子厲害得很呢,你知道她住哪嗎?」


    她微微抿了唇角,有些好笑,下麵的話已經能想像了。


    果然,「她竟然住在柳府!你知道柳府是什麽地方嗎?連臨兮軒都是柳家的,她住在柳府,絕對是柳家請來的厲害角色!」


    「不會吧……」那女子這句話已經有些懷疑,另一個女子繼續又說道:「你說,都成了柳家的座上賓了,那肯定有些厲害的地方,這個可是勁敵!」


    雲瑤笑了笑,這下壓力倒是更大了,要是不能在歲考裏拔得頭籌,她都對不起柳府一天三頓飯。


    練手結束,天還早,雲瑤打發走了柳府的馬車,拉著錦繡上了街。


    她在這南郡長大,這兩日一直想在南郡走走都沒找到機會,今日難得清閑,於是想在南郡街頭散散心。


    雖說散散心,可是她拉著錦繡的手卻不鬆,腳步卻直直朝著一個方向。


    南郡有三家商號,溫柳程,其中柳家專營錦緞刺繡,程家多是古玩玉器,溫家的胭脂則是天熙有名的,雲瑤經過了幾家古玩店,經過了掛著柳家牌匾的綢緞店,最後停下了腳步。


    「雲瑤,胭脂水粉你不是很少用嗎?拿來的那些你還沒用完呢」,錦繡手腕被她捏的發痛,雲瑤卻隻是看著牌匾發呆,她隻好開口問道。


    「啊?哦,我們去轉轉,聽說這家的胭脂可是專供貴族的」,雲瑤有些心不在焉道。


    店裏的夥計早就看見二人了,尤其那個看著漂亮些的,話說美人發呆的樣子也美得很,他見二人進來,趕忙迎上來,正好聽見雲瑤的這句話,立刻驕傲的接話道:「這位姑娘說對了,我們店的胭脂,可真是沒錢你別看,宮裏的娘娘們都用這個,前兩年那鄰國來拜見咱們皇帝,專門開口要咱們家的胭脂,說是他們的皇後娘娘想要呢!」


    錦繡以前隱隱約約聽過溫家,但她玩萬萬沒想到雲瑤帶她來買胭脂卻直接把她帶到了這裏,她摸了摸口袋,有些窘迫的問雲瑤:「你帶的錢夠嗎……」


    要是沒錢等會兒被趕出去可太丟臉了,「沒事」,雲瑤想了想,問那夥計:「不知道姚姑娘在這兒買胭脂還記帳嗎?」


    她以前調皮,在自家各店都留下了「姚姑娘」的帳單,每次都是攢一個月銀子,月底再去爹爹那兒清帳,還被溫承榮說過一回,本來算帳就忙的不行她還添亂。


    不過「姚姑娘」的帳單隻有幾個大掌櫃掌櫃和她爹娘才知道,她這會兒困窘,不知道能不能沾沾爹爹的光呢?


    那夥計見她這樣問,趕緊說道:「您先等等,我去問問掌櫃的」。


    這個店並不是溫家最大的胭脂店,隻是一個小分店,所以雲瑤知道大掌櫃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還頗有閑心的給自己和錦繡倒了杯茶喝,一邊對錦繡道:「坐啊,站著幹什麽」。


    裏麵傳來那夥計的說話聲,還有掌櫃的聲音,她仔細聽著,盤算著拿些爹爹的什麽東西好呢?


    唔,好東西都得搬回去。


    過了片刻,那個夥計出來了,笑著對雲瑤道:「您先等等,我們掌櫃的想見見您」。


    雲瑤坐直了身子,心中卻犯起了嘀咕,按理說店裏有姚姑娘的帳單,就應該直接給她記帳算完,為啥還要見一麵,難道這人認識姚姑娘?


    她這樣想,心裏卻不怎麽急,就算大掌櫃來了,也不會認識她,頂多問幾句話罷了……裏麵傳來腳步聲,雲瑤轉過臉去,看見溫夫人走了出來。


    她一瞬間腦子空了那麽一下,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溫夫人竟然在這個不怎麽大的店裏,雲瑤趕緊站了起來。


    「是你……你是?」溫夫人聽說有人要記姚姑娘的帳,她那一瞬間竟然想到的是不是女兒,可是驚喜過後溫夫人清楚的知道女兒早就死了,死了半年了,可是她第一眼看見雲瑤的時候,卻覺得真的是女兒站在那裏。


    她甚至跳進反射的想問:是你嗎瑤兒?


    可是那怎麽可能呢,溫夫人眼眶有些酸,她細細看著店中站著的這女子。


    比她的瑤兒年輕,比她的瑤兒高一點,可是……


    她卻總是有種錯覺,這就是她的瑤兒。


    溫夫人沖雲瑤揚起一個笑容,坐到另一邊椅子上,又將正在發怔的雲瑤看了幾眼,這才問道:「是你要記姚姑娘的帳?」


    雲瑤下意識點了點頭,她有些發癡的看著母親,嗯,瘦了些,眼角多了些皺紋,母親真的老了。


    「那你知道姚姑娘是誰嗎?」溫夫人狀似不經意的問,端著杯子的手卻有些輕微的顫慄,她放下杯子,將雙手緊握藏在袖子裏。


    雲瑤沉默了,她該怎麽說?


    錦繡知道她的化名,本來以為雲瑤隻是隨便問問,這時候她才發現那個姚姑娘或許不簡單,她看雲瑤似乎沒反應過來的樣子,隻好輕聲解釋道:「她的名字就叫姚芸」。


    溫夫人卻搖了搖頭道:「店中記帳都是記某家的某小姐,或者直接記某府,卻隻有一個人的帳記的名字是姚姑娘,溫家所有的鋪子隻有一個姚姑娘,就是我女兒」。


    雲瑤看著溫夫人,她聽出來溫夫人強壓著哭聲的語氣,頓時滿心酸澀,是她不孝,人都沒了還要在這時候讓母親傷心。


    錦繡則直接驚呆了,姚姑娘是這位夫人的女兒?她看了看雲瑤又看了看眼前的夫人,那雲娘又是誰?


    話說到這裏似乎陷入了死胡同,雲瑤不是溫雲瑤的身子,卻是溫雲瑤的心,也知道姚姑娘,可是她卻不能說出自己和溫雲瑤的關係……


    溫夫人嘆息了一聲,將雲瑤的臉又看了一眼,這才苦笑道:「我那女兒走得早,也就是幾個月前沒的,可是我卻總是覺得她還活著,甚至剛剛我都覺得你就是她……」


    雲瑤抿唇沉默了許久,起身道:「關於姚姑娘,我也隻是偶然聽柳夫人說起一回,不知溫姑娘已經……仙、仙逝,今日唐突了,改日我定然上門道歉,抱歉,失陪了」。


    她真的沒辦法繼續坐下去,當著母親的麵假裝自己不是溫雲瑤,母女連心,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把一切都說出來,可是母親年紀大了,會受不了。


    就當她心是石頭做的,也沒辦法看著漸漸蒼老的母親坐在對麵而麵無表情,雲瑤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


    夥計看兩個姑娘竟然跑了,下意識就想追,一邊還說道:「竟然騙人騙到溫家的店裏來了,真是……」


    「站住吧」,溫夫人看著那兩個背影,眼中晃動著光芒,她閉了閉眼,不再去看夥計驚訝的表情,心中暗暗問道:瑤兒,是你嗎?


    =================================感冒了,頭疼的要死,又趕了兩晚上的作業,眼睛都要熬瞎了……今晚把昨晚的補上,對不起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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