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鎮真是很小,一點小消息也會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在大姑娘小媳婦們之間流傳開來,更不要說是有人死而復生這樣神奇的大事了。


    韓尋送完藥回去的路上灌了兩耳朵大家議論他爹的話,什麽樣的議論都有,下午的太陽曬得大家臉紅通通,又或許是因為聽了這神奇的消息而激動的,韓尋木著臉經過議論的眾人,剛進了門,就看見爹爹在那裏長籲短嘆:「怎麽會呢?明明斷了氣的,沒有心跳沒有呼吸,連人都開始僵了,怎麽還能活過來呢……」


    「爹,要我說,現在您要糾結的,不應該是怎樣讓雲丫頭快些恢復嗎?人活著才是最好的。難道為了證明您是對的,雲瑤姑娘就應該醒不過來才對嗎?」最後一句話韓尋壓低了聲音,可是韓大夫還是聽出了兒子語氣裏的不滿,他怔了怔。


    韓尋卻已經過去了,韓夫人在廚房裏喊兒子去搭把手,他抱著一捆砍好的柴禾進了廚房門,隻是留下韓大夫一個人在院子裏發呆。


    治病救人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證明自己醫術精湛?韓尋的話像是當頭棒喝,韓大夫捋著鬍子,暗道自己這個兒子真是通透,難為自己今日走在路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完事,雲丫頭神奇的醒來,大家驚奇於此事的同時,也有許多人暗暗議論是他醫術不精,這是他最最難受的。


    一輩子在這梧桐鎮上行醫治病,也有附近村鎮的慕名而來,他一把年紀卻在一件小事上失了威信。韓大夫嘆了口氣,當初他學醫時,師父說過:醫者,以仁為本,以活人為心。他還是老了,沒有兒子警醒,再怎麽樣,人還活著,可不就是最好嗎?


    廚房裏傳來妻子絮絮叨叨的念叨,問雲瑤醒了沒,雲娘說了什麽,韓尋一邊在灶前忙活一邊回答,韓大夫不好意思地蹭過去偷偷聽韓尋說話,他還是想知道,雲丫頭醒過來以後到底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後遺症留下。


    吃過飯後天還未黑,韓尋提著母親做的一些點心往雲瑤家走,去拿回留在雲家的一路遇見鐵匠大叔等人無數,大家都笑著打招呼,隻是神色有些奇怪,韓尋麵色淡定,禮貌地一路回應,待到了雲家門口,卻驀然看見一個少女正坐在凳子上,手裏捏著一把小米,腳邊圍著一群小雞仔。


    少女低著頭,捏著小米的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探下去想要摸一摸小雞的羽毛,卻被母雞著急忙慌跑過來而嚇了一跳,身子一歪差點栽倒,手裏的小米漏了一地,小雞在地上吃的歡快,她也低低笑出聲來,微微懊惱地拍了一下母雞的腦袋:「我有多可怕啊,值得你像防狼似的防著」,卻被母雞躲開了。


    韓尋見過雲瑤幾麵,卻從來見的都是她活潑明艷的一麵,沒見過雲瑤這樣溫柔的,莫名地讓他想起了剛睡醒的貓兒,他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於是咳嗽了一聲。


    雲瑤抬頭,門口站著一個少年,手裏拎著一個食盒,和下午送來的那個是一對兒,她腦子裏轉了一圈才將人對上號,這個,就是下午送藥的那個韓尋,韓大夫的兒子吧?下午她在屋裏,隻聽見了聲音卻沒見著人。


    「韓大哥?」


    「呃,我娘做了些點心,讓我送來給雲姨和你嚐嚐,順便拿回下午那個食盒」,韓尋撓撓頭,臉上有些微微的熱,剛剛那個關於貓兒的想法真是奇怪,他有些侷促地拎著食盒,臉上的熱度讓他很想趕緊逃開,卻不知道該繞過雲瑤去找雲姨還是直接把盒子放下就走?


    不對,他是來拿食盒的,怎麽能直接這樣走掉?


    雲瑤也有些尷尬,她渾身上下都是傷,腿上傷的雖然不重,可是走路卻很不方便,而且要是現在起來把食盒接過來,估計下一秒就會因為胳膊無力而把點心糊到地上,那樣更不好,到底是接呢還是不接呢?


    二人大眼瞪小眼,不對,大眼瞪大眼,直到雲娘聽見院子裏的動靜拿著食盒從廚房出來,就見他二人這樣傻嗬嗬互相呆著,忍不住笑出聲來。


    韓尋頓時臉上像被火燒一樣,連忙開口解釋了來意,拿著東西就落荒而逃,雲娘看著他的背影,然後笑眯眯地轉頭問雲瑤:「你們倆剛剛發什麽呆呢?」


    「呃」,雲瑤也尷尬了,剛剛真是傻得不一般吶,她扶著凳子慢慢起身,雲娘連忙上前扶著她,「韓大哥說拿了些點心讓我們嚐嚐」。


    「那點心呢?」


    「……對啊,點心呢?」雲瑤也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點心被娘的笑聲嚇跑了」。


    院子裏笑聲迴蕩,雲瑤忍著腿上的疼痛往屋子裏走,臉上的笑容卻一直都在。曾經讓她痛得死去活來的事情不過是一場夢,那個痛苦的夢裏,她自從嫁了人就再也沒有發自內心笑過,而直到夢醒她才知道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是多麽珍貴,哪怕沒有夢裏的錦衣華服和尊貴的地位。


    痛苦的夢醒了,她就要珍惜所擁有的一切,既然還能笑,為什麽要愁眉苦臉呢?


    雲娘扶著女兒,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因為疼痛而微微有些變形,忍不住說道:「疼就說一聲,不要忍著」。


    雲瑤點點頭,靠近雲娘時一縷香氣飄進鼻子,不是夢裏溫夫人低調卻奢華的薰香,而是熟悉的淡淡的皂角香氣,還有些桂花油的香味。


    讓她覺得很安全。


    終於走到了床邊,雲瑤還沒來得及坐下,門外傳來拍門聲:「請問,雲夫人在嗎?」


    這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天竟然已經黑下去了,雲娘應聲出去,雲瑤點上燭火坐下來,背後已經被冷汗濕透,仿佛醒來以後全身的痛覺才慢慢甦醒一般,之前剛醒來那會兒她還在屋裏轉了好幾圈,這會兒卻連走路都疼得受不了,要不是韓大夫檢查過,她一定會認為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碎了。


    外麵傳來男子的低語聲,片刻後雲娘忽然低呼一聲,隨即安靜下去,雲瑤豎著耳朵仔細聽,門外卻靜悄悄,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來人不是鎮上的人,鎮上大家都稱母親為雲娘,沒人叫過雲夫人。


    娘怎麽了,為什麽外麵沒聲音了?


    雲瑤不安地站起身從打開的窗戶往外看,可是天色昏暗,什麽都看不清,她正想出去查看一下,門口卻忽然進來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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