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姓王名八。


    看著小二貼在背上的紙條寫的這幾個字,我興奮得眼睛直冒金光。


    成功了,成功了。


    前幾天來這裏吃東西,他竟敢嫌我沒銀子,這回他吃鱉了,嘿嘿。


    整個客棧裏的人包括掌櫃都忍笑忍到內傷,卻沒人去提醒他。


    這時,一個大爺忍到臉都紅了,很吃力地才說出一句:“小二哥,請問你貴姓?”


    小二賠笑道:“小的……”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靠在客棧門板上,接道:“姓王名八。”


    頓時整個客棧哄堂大笑。


    小二先是傻了似的看著我,發現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背上。


    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背脊,扯到那張紙條,反複讀了又讀,氣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卻又不敢破口大罵。


    估計他也聽說我林少爺的來頭了。


    我正準備再落井下石打擊他幾句,卻覺得一股熟悉的味道飄了過來。


    林軒鳳身上的味道。


    我轉過身,果真看到了近在咫尺林軒鳳的臉。


    嚇得往客棧裏退了一步,幹笑道:“嗬嗬,嗬嗬,軒鳳哥。”


    林軒鳳輕聲道:“我找你一天了。”


    幾天來我一直都愛往外跑,能離他遠一些就離他遠一些,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會碰到上次那種尷尬的場麵。


    林軒鳳的口氣中,沒有埋怨,沒有憤怒,沒有不耐煩。


    隻有擔心。


    跟著他一起回霹靂堂,一時語塞了。


    最近不知怎麽回事,總是想著那種事,對象也總是軒鳳哥。


    自己不清楚自己身體為什麽會這樣變化,隻知道這種事不是男人和男人之間該發生的。


    想了許久,才冒出一句:“對了,新來的那個馬大頭,怎樣?”


    林軒鳳道:“還不錯。”


    又沒話說了。


    又想了許久,才冒出一句:“馬大頭對人如何?”


    林軒鳳道:“還行。”


    再想了許久,才冒出一句:“那……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林軒鳳站住了腳,怔怔地看著我。


    我窘迫得想甩自己兩鍋貼,拍拍他的肩膀道:“我開玩笑呢,凰弟在你心中是個好人他還不知道麽。”


    說完又拍了兩下,往前直衝去。


    林軒鳳忽然拽住了我的手。


    緊張得連嗓子眼都仿佛有顆心髒在嘭嘭直跳一樣。


    轉過頭,剛巧碰上那雙柔若春風的雙眼,愣了片刻,我像是被開水燙了那般甩掉了他的手,落荒而逃了。


    又一次想起了林軒鳳和林宇凰之間的回憶,沒有以前頻繁,可是從未間斷過。


    像是在看一場戲,又像是自己在演戲。


    我不知下一次見到林軒鳳的時候,是否還能以平和的心對待他。


    或許現在在我體內活著的,是兩個人。


    兩月後,深冬。


    京師驛道。


    十裏紅樓一夜間被蒼茫白雪覆蓋,褪盡了昔日的豔麗色彩。


    已入年末,家家戶戶都在籌備著過春節,整個長安被籠罩在喜慶的氛圍中。


    燈火點點,幾處笙歌幾處愁。


    幾個大門派攻打冥神教,丟盔卸甲,失敗得徹頭徹尾。


    但是冥神教也消失了。


    據說是因為那一戰教內元氣大傷,怕結怨,所以才解散。


    梅影教主曾經買下的一套房子被一場燒了幾天幾夜的大火焚燒殆盡,弄玉本人也下落不明。


    有人說他躲起來偷偷修煉《芙蓉心經》去了。


    有人說他因為走火入魔,自殘而死。


    有人說他帶著自己的情人歸隱山林,自此不再過問江湖中事。


    有人說,那一場大火燃燒的同時,他也在火中得到了永生。


    碧華宅裏原本種滿的翠竹全被連根拔了去,換上了嫣紅色的梅花。


    重蓮說過幾日直接叫人進去收刮就得了。


    我的心中卻總是覺得惶惶不安。


    那一夜趁桓雅文不在,我偷偷潛進碧華宅打探《芙蓉心經》的下落。


    翻了許久,沒找到寶典,男男女女的仆人見著不少,看到了那個名叫九靈的丫頭,還看到了一個少年。


    這個人我曾經見到過,和桓雅文一起,在泰安城和泰山上。


    他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麵無一絲血色,似乎心神早已離開。


    氣息微弱,感受不到一絲內力。


    他的手中似乎握著什麽亮晶晶的東西,握得很緊,緊到指尖發白。


    雙眼卻一直停留在窗外。


    我倒掛在屋簷上,很費力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幾枝紅梅淩寒盛開,灼熱的殷紅似乎可以在漆黑的夜中灼燒起來。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憔悴的笑容。


    仿佛每多笑一刻,都會燃去他的一絲生命。


    有時候真不懂這些人在想什麽,不過看他病成這樣,估計也快掛了,雖然不認識他,可我還是見不得人死。


    我虛著眼睛,仔細看才看清了他手中拿的東西。


    原來是碎玉,沒摔壞前應該是個杯子,因為上麵還有把兒。


    越來越不懂了。


    歎了一口氣,跑回了客棧。


    一腳踢開客房的大門,重蓮正坐在床沿上。


    我跑到他身邊坐下,手搭在他肩膀上:“蓮蓮蓮,我們晚點去拿《芙蓉心經》好不好?”


    重蓮把食指放唇邊:“噓,雪芝要睡了。為何現在突然不想要了?”


    我抓抓腦袋,不知怎麽說,總不能講我看到垂死的人覺得太可憐,然後就不忍心搶他的寶貝吧。


    雪芝的眼睛已經快閉上了。


    重蓮理了理她的被子:“《芙蓉心經》就是溫采拿在中裏的那隻瓊觴。”


    我的嘴角在抽搐:“你……你跟蹤我……”


    那他不是看到我像個蜘蛛一樣掛在門上的樣子了?


    重蓮道:“溫采起碼要過完年才死,到時候說不定碧華宅都被人挖了個空,想拿東西恐怕就有難度了。”


    他說我好心做了驢肝肺。


    我的手又非常不安分地在他臉上摸了一把:“沒事,有你在,我怕誰呢。”


    重蓮忽然抬頭直視著我:“凰兒……”


    我抱著胳膊蹭了幾下:“不要叫這麽惡心啦,有事直接說。”


    重蓮神色有些忽悠:“如果我說不要你拿……”


    話還沒說完,一個嬌嬌嫩嫩的聲音飄了過來:“爹爹……”


    我和重蓮兩人對視了半晌,一起朝床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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