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司令扶著安少誠,無精打采的來到了位於鐵獅子胡同的日本駐軍司令部,旁邊走著小倉原。


    他昨天到達北平時還是好好的,一夜之間,忽然變成了虛弱之極的樣子,便讓人深覺詫異。小倉原見他麵色雪白,一雙眼睛半睜半閉的,而且走起路來拖著腿,仿佛隨時都能暈倒,就極為困惑的問道:“何司令官,您這是怎麽了?晚上休息的不好?”


    何司令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很不好。”


    話音落下,他忽然雙腿一軟,而安少誠在一邊猝不及防,竟是眼看著他跪了下來。此時前方就有一位迎麵而來的日本軍官停住腳步淺淺一躬,操著一口生硬中文道:“這怎麽敢當!”


    何司令被安少誠和小倉原合力扶了起來,昏頭昏腦之際聽到了那日本人的謙遜,氣的下意識就冒出來一句:“不怕折了你的壽?”


    小倉原聽他言語粗暴,連忙暗暗的拍了他一下,同時開口介紹道:“何司令官,這位是岡村大將,剛從上海過來的。”


    何司令這回把眼睛睜開了,見這岡村著裝整潔,打扮斯文,然而一臉凶相,一望便可知不是善類;又因先前他莫名其妙的撿了自己那一跪,所以氣哼哼的也不問候,一揚頭就又向前走去了。


    安少誠怕他再毫無預兆的腿軟,所以從此格外小心,幾乎就是走到了他的身後,雙手從腋下穿過去將他的上身托了起來。哪知何司令經過了一夜j□j,j□j被李世堯吮吸玩弄的紅腫不堪,如今被安少誠的手臂這麽一勒,真是痛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可也沒法明說,隻好狠狠的推開安少誠:“你給我一邊兒去!兩人抱著怎麽走路?”


    千辛萬苦挪到了會議室門口,安少誠被衛兵攔在外麵,何司令隻得獨自進去,挑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了。因見自己來的還算早,周圍隻稀稀落落坐了幾個陌生的與會者,便向前趴在桌子上,枕著手臂閉目養神。


    這一養,他就睡著了。


    他睡的很熟,因嫌周遭明亮吵鬧,所以還在不知不覺間將身後的大氅扯起來蓋在了頭上。後來人都到齊了,主持會議的岡村大將也入場了,他依舊是毫無知覺。岡村主持會議眾多,在會場上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貨色,當下真是哭笑不得。


    坐在何司令身邊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吳司令,見狀就伸手將蒙在何司令頭上的大氅給掀了下來:“小老弟,醒醒吧!”


    何司令哼唧一聲,懶洋洋的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目光呆滯的環顧四周,又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


    過了半晌,他反應了過來,一張臉開始漸漸泛紅。轉向首席的岡村,他很慚愧的咕噥了一聲:“很抱歉,失禮了。”


    岡村本也不認識他,就記住了他那個喇嘛發型。隻是這人先是在走廊中莫名其妙下跪,起身後又出言不遜,此刻在會議室中又蒙頭大睡,實在是讓人不能對他生出好印象來。


    會議內容倒是無甚新奇,隻是岡村問與會眾人目前有什麽困難。結果會議室內的諸位一起從懷裏掏出事先開出來的單子,要求補充經費和軍械。岡村見這些人如此不客氣,便很不耐煩的答道:“知道了,請把單子留下來,研究之後再來通知諸位!”眾人聽了,也就起身,將那單子紛紛的送到了岡村麵前。


    何司令沒想到在這會議上還可以要東西,心中就怪小倉原事先不告訴自己,此刻想要現開單子,因無紙筆,所以也不能夠了,隻得眼睜睜的望著旁人忙碌。


    岡村檢點單子,忽見幾乎所有人都離座了,隻有那個喇嘛腦袋坐著不動,就問他道:“你沒有什麽要求嗎?”


    何司令想了想,硬著頭皮答道:“蒙古軍的困難,可以由駐蒙軍來解決。”


    岡村點點頭,不理他了。


    會議進行到最後,岡村又命副官給每人分發了一張華北聯合準備銀行的十萬元支票,算是會議的招待費,讓眾人拿回去零花。何司令接了支票,出乎意料,睡眼朦朧的就微笑起來。此時那岡村正用目光掃視全場,一眼便瞧見喇嘛腦袋對著支票美的不行,就不禁一撇嘴,心中十分不以為然。


    各族漢奸歡聚一堂的大會到此結束。岡村離了會議室後,當即找到小倉原,質問他怎麽找了這麽個糊裏糊塗的人來出任警備大隊的司令官,小倉原不明就裏,還在為何司令辯解。岡村見自己同小倉原說不清楚,就又轉而去同其他軍中高層溝通,結果過不了幾天,司令部內的高級軍官們雖然不認識何司令其人,可是都曉得了他那喇嘛腦袋的外號。何司令開了個會,得了十萬塊錢和一個不甚好聽的外號,回家了。


    他隻看到了錢,對於岡村在背後稱自己為喇嘛腦袋一事倒是一無所知,所以一路上心情還是很好的。到家之後,他將那錢給了哈丹巴特爾一萬,烏日更j□j三萬;因日本人一直不肯給他撥餉,所以他又拿出兩萬給蒙古旅添置了開春後所需的單衣;餘下的四萬,自然就被他收入囊中了。


    如此又過了一段太平歲月,也就到了清明時節四月天。阿拉坦因無房產,所以依舊留在何宅,擺明了是不打算離開。何司令早已習慣了家裏有這麽位王爺管家,所以也不覺得礙眼。至於哈丹巴特爾,已經在無形中成了他的秘書兼參謀,又是個無家的喇嘛,自然是更走不得了。而烏日更j□j已經帶著騎兵旅駐紮進了張家口郊外,平素想要見麵也是容易的很。


    何司令身邊的幾個近人這回是真近了,故而他也覺著十分的心安。德王現在不大找他,小倉原對他也沒什麽意見,他很安閑的過著日子,除了往事不堪回首兼政府不給他撥軍餉之外,倒也再沒有什麽旁的心事了。


    這日陽光明媚,他在大院內靠著一棵樹站了,正默然無語的曬太陽。那樹木是新生嫩芽不久的,遠看有點楊柳如霧的感覺,近看則是稀疏枝條鵝黃嫩綠,不甚美觀。


    阿拉坦撩了袍子蹲在一邊,正用一根小木棍捅螞蟻洞,旁邊站著兩個從天津跑過來投奔他的家奴,其中一人端著一盤子溫茶點心濕毛巾,以便隨時供王爺食用或使用;另一人則手持一把合攏著的大陽傘,準備等太陽再高一些時,撐開為王爺遮陽。阿拉坦玩的聚精會神,忽見一隻蜜蜂飛到了何司令的褲腳之上,就伸手一拍,趕走蜜蜂,順便把正在神遊天外的何司令給嚇了一跳:“幹什麽?”


    “蜂……蜂……”


    何司令懶洋洋的說道:“明明是你在拍我,還說是風?這個天氣哪裏有風?”


    阿拉坦還要分辯,忽然門房內的聽差跑進來,大聲喊道:“回事!鬆王府大格格來啦!”


    阿拉坦聽聞此言,“騰”的站起來,扭頭就跑了。原來這鬆王府大格格不是旁人,就是剛剛同阿拉坦私下協議離婚的阿王福晉。


    何司令依舊靠在樹上,神情很呆滯的問那聽差:“她來幹什麽?”


    聽差撓撓頭:“不知道啊。”


    何司令有心不讓她進來,可是又怕因此得罪了鬆王,所以猶豫片刻,點頭應道:“那就——”


    沒等他說完,鬆王府大格格已然硬闖進來,直入大院之內了。


    “哈呀!”大格格直眉瞪眼的望了何司令:“你呀?”


    何司令點點頭:“是我。”


    大格格走上前來,從手中的小皮袋內掏出一封印花請柬遞給何司令:“今晚兒我在日蒙俱樂部請客,有你一個!”


    何司令接過請柬,因覺著那紙張很香,就先將其湊到鼻端嗅了嗅,然後才打開讀了,同時又淡淡的問道:“為什麽請客?”


    大格格圓眼珠子一轉:“姑奶奶高興,想請就請!怎麽著何寶廷?你還不肯賞光嗎?”


    何司令對於這位女士,其實是既無好感也無惡感的,隻在理智上曉得她是個身份尊貴的潑婦,不該得罪;故而思索片刻後問道:“要不要叫上阿王?”


    大格格立起濃眉:“敢?他敢來,我先灌他一壺馬尿!”


    何司令搖搖頭:“你消停點兒吧!他剛才還在這兒呢,聽說你來嚇的拔腿就跑,你這老婆做的也夠可以的了!”


    “怎麽?你要批評我?”


    “那可不敢。我沒事批評你幹什麽?”


    “那你是去不去啊?”


    “去。”


    大格格聽到這裏,神色稍緩,又用手袋在何司令的胸前敲了敲:“我說何司令官,晚上過來時換件衣裳,瞧你這身打扮,土死了!”


    何司令知道這位大格格是從天津過來的,大概看誰都挺土,所以也不在乎:“好。”


    大格格樂了:“嘿喲!你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了?”


    何司令蹙起眉頭,覺得很不耐煩。


    當晚,何司令西裝筆挺的穿戴了,乘坐汽車前往日蒙俱樂部,參加鬆王府大格格舉辦的晚宴。


    他沒想到這大格格還挺有人緣,日蒙俱樂部的一間廳堂被她包下來了,居然也被賓客坐滿。在大門口,他遇見了大格格。


    大格格穿了一身桃紅旗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身上不知噴了多少香水,迎風香出十裏地去。見了何司令,她濃眉一挑,臉上顯出點驚訝之色來:“喲!真換行頭了?”


    何司令對她微笑著一點頭,然後就直奔正在前方等待自己的小佛爺去了。


    宴會之後便是舞會,小佛爺不跳舞,隻是談笑風生,又握住何司令的一條手臂,湊到他耳邊嘀嘀咕咕的說宇佐美大將的閑話。何司令聽的正是入迷,忽然覺著背後有人拍打自己,就頗為不滿抬起一隻手,示意身後之人稍等。


    手抬了沒有兩秒鍾,他挨了下重的。


    這回小佛爺也回頭望過去了:“大格格,找極卿有事兒?”


    大格格居高臨下的望著何司令,臉蛋子上的肉鼓鼓著:“跳個舞去!好不好?”


    何司令留戀著小佛爺的趣話,而且不樂意同潑婦共舞,可這拒絕的話又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的。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好站起來答道:“承蒙格格厚愛,何某不勝榮幸。”


    何司令同大格格連跳了三支曲子,其間大格格告訴他:“甭跟別人學著叫我大格格,我也是有名字的!你記住了,我叫玉鸞!”


    何司令道:“玉鸞,記住了。”


    玉鸞又笑道:“你記我名字幹什麽?”


    何司令道:“別扯淡!留神著腳下,你都踩我多少次了?”


    玉鸞臉一紅:“瞧你像個土包子似的,跳舞倒是有一套!從哪兒學來的?”說完她一個不慎,又重重的在何司令的皮鞋上踏了一腳。


    何司令沒理她,曲終之時,死活也不同她再跳下去了。


    晚宴進行到小半夜放結束,小佛爺乘坐何司令的汽車回去了。路上小佛爺拉住何司令的手笑道:“極卿,鬆家大格格是不是看上你了?”


    何司令聽了他這個設想,真是腦袋疼:“小佛爺,你不要亂講啊!”


    小佛爺是有點喝多了,此刻就咯咯笑道:“真有意思,他們兩口子一起看上你一個人了!”


    何司令沒聽明白,又因小佛爺對自己拉拉扯扯的,纏的人心裏發煩,所以也就沒有深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殘酷羅曼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尼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尼羅並收藏殘酷羅曼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