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轉過身,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嬌小美麗的女體,蜷在那隻箱子之中,箱子用深紫色的緞子做著襯裏,那女體的頭低垂著,寶娥正撥開了女體的頭發,在察看她耳朵後麵。


    羅開走了過去,看到在花靈的耳朵後麵,有一個大約七公分長的割痕,那一定是極鋒利的手術刀割出來的,而且,在死亡之後才割切的——這是法醫學的常識,而羅開的法醫知識是教授級的。


    寶娥用手指著割口,然後,拈住了割口附近的皮膚,向上捏了一捏,竟然有一片手掌大小的皮膚,應手而起。寶娥抬頭向羅開望了一眼,神情疑惑,低聲道:“看,耳朵後麵的頭骨上,有一個凹槽。”


    羅開也看到了,耳後的頭骨上,的確有一個凹槽,大小約莫是一公分立方。


    羅開走過去,將可以揭起的皮膚,緩緩向上揭,又發現從那個凹槽開始,頭骨上有好幾條細小的刻紋,直通向腦部,在刻紋的盡頭處,已經接近腦部的頭骨上,有幾個極細小的小孔。羅開鬆開手,讓被揭起的皮膚,仍然覆蓋下去,然後,他挺直了身子。


    羅開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把這女體當作還有生命一樣,輕柔地托著她的下頜,把她的頭,緩緩地抬起來,是第一次看到那個被他在心中叫做花靈的女郎的臉。正如寶娥所說,她的臉色沒有變,使她看起來像是在沉睡一樣,尖削而佻皮的下頜,使得她的臉,看起來像一首清新的小詩。


    她的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給人以還在顫動的錯覺。


    羅開看了一會,才又緩慢地令她的頭部,盡量自然的垂下來。


    然後,他直立著,維持著一個哀悼死者應有的姿勢,低聲道:“花靈,我不知道,真的,連想也沒有想到過,你是一個活的機械人!”


    寶娥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你在說什麽?”


    羅開並不望向她,隻是緩緩地合上了箱子的蓋子:“其實,你也早已明白了,不過你心裏害怕,所以不敢承認!”


    寶娥急忙道:“不,不,我不明白!”


    她一麵說,一麵還不斷地搖著手,這種神態,和她的那個世界第一間諜的身份,實在不是十分相襯,由此可知她心中的驚駭程度。


    羅開冷冷地望著她,寶娥終於歎了一聲:“好,我明白,我隻是不知道這種設想,已經變成了事實!”


    羅開總是在自言自語:“設想提出來……已經有三年了,當然早應該變事實了!”他講到這裏,伸手在寶娥的右手食指上,輕輕彈了一下,寶娥像是有毒蛇在咬齧她的手指一樣,陡然把手縮到身後。


    羅開道:“比較起來,你取走了一節指骨,裝上一個信號發射器,隻不過是幼稚園的玩意兒。她——”羅開指著箱子:“她頭骨上的那個凹槽,裝的是信號接收器,有極小的電極,通向她的腦部,接收到的信號,就可以刺激她的腦部活動——”羅開講到這,又停了一停,才問:“這種設想,是告托夫教授提出來的,是不是?是那篇設想的論文,題目叫什麽?不是叫‘活的機械人’?”


    寶娥點了點頭:“是,活的機械人,他說,用機械來製造一個機械人,構造再精密,也無法和自然的人體相比,最好的機械人是利用人體的結構。人的一切活動,全由腦部活動的信號指揮的,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信號輸入一個人的腦部,使這個人變成活的機械人,一切的活動,全都照著輸入的信號辦事?”寶娥深深吸著氣:“但是,這種設想,立時遭到了反駁,因為人腦的結構大複雜了,如何去輸入信號,是最大的難題!”


    羅開苦笑:“如今,這個難題顯然已被克服了,組織已經掌握了使人變成活的機械人的秘奧!”


    羅開講到這裏,不禁也感到了一股寒意。


    從花靈頭部的情形來看,隻要掌握了使腦部接受信號控製的秘密,手術並不會太複雜。一個好的外科醫生,大約隻需要一小時就可以完成。


    而以組織那種神出鬼沒的力量來說,要他,要寶娥,要任何人昏迷一小時,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也就是說,組織有能力,隨時把他們也變成活的機械人!


    這實在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可怕的程度,遠在死亡之上!死了,至多是死了,可是變成了活的機械人,人還活著,但是一切行動,全受外來的信號指揮,生命還在,可是隻是機械人,這實在太可怖了!


    羅開和寶娥想到的,顯然一樣,所以他們兩人,都好久不說話,寶娥最早打破沉默:“這……她的屍體被送到我這裏來,是不是組織的一種警告呢?”


    羅開的聲音有點於澀:“當然是。”


    寶娥又道:“知道我們要從她著手,去調查有關組織的一切?”


    羅開又點了點頭。


    寶娥有點彷徨:“現在我們應該怎麽辦?”


    羅開的回答,有點出人意表:“繼續調查,線索更明顯了,告托夫教授在柏林醫學院,相信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進行這種手術,這是一條十分明顯的線索!”


    寶娥望著羅開,在她碧藍的眼睛中,有著一種異樣的深切的關懷:“這是好辦法嗎?組織知道你進一步的行蹤,你一和告托夫教授見麵,組織就知道你是為什麽目的而去的了。”


    羅開道:“是,但是,你有更好的提議嗎?”


    寶娥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就在這時候,自那隻箱子中突然傳來了“得”的一聲,寶娥和羅開的反應都極快,一下子向後躍了開去。從一個箱角中,傳出了那聲音來,那是他們聽來十分熟悉的聲音:“反叛組織者,死!存有組織的反叛意念也是死!你想通過這個組織的工具來反抗組織,不會成功。這是給你的警告!盡快完成組織給你的任務,組織或者會寬恕你!在講話完畢之後,強烈的酸性液體自動溢出,把屍體腐蝕,建議你再也不要打開這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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