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比豁出性命後甚至不敢剖白,隻能小心翼翼的哀求更讓人覺得揪心的事情呢?


    殷念覺得,這一幕足夠刺心,至少她作為旁觀者,在白娘娘的形象刻入靈魂的情況下,還忍不住將目光投在這個少年身上,她都如此。


    更何況母樹呢?


    殷念微微閉上眼睛。


    麵前的場景分裂開來,老頂皇的咆哮聲逐漸遠去。


    那些家族想要借著白尋生勢的苗頭被他展露出來的驚人實力和潛力狠狠鎮壓。


    反倒是推了白尋一把。


    將他的心思徹底推到了母樹麵前,有些事情,越不想在意,就會越在意。


    “傻子。”


    殷念看著這群人費盡心機,反倒是讓白尋離母樹更近了,卻也覺得悲涼。


    是的。


    單純看外在條件,確實白尋和天生神明的母樹,實在是差距巨大。


    “可怪誰呢?”


    殷念喃喃:“是誰沒有給與神明充分的信任和愛,又是誰將她圍困在這個地方,又禁止她與他人的接觸,名為保護,實則半軟禁。”


    她擁有龐大的力量,絕對的責任心,包容溫暖的心,是天道幻化之下最乖順的棋子。


    這像什麽呢?


    “你們的神明是沒有殼的螃蟹。”足夠美味,且柔軟易食。


    兩個都害怕孤單的人日日湊在一起,可想而知,而且還是在一方極度喜歡另一方的情況,那和在冬日裏坐在火堆旁沒有任何區別。


    人都有趨暖的本能。


    他還是安安靜靜的一直陪伴在母樹身邊,盡量讓自己不要碰到她。


    他依然自卑自棄。


    直到有一日,他再度為母樹出征。


    這一次差點就沒能回來,那是差點將老頂皇一半的性命帶走的一戰。


    他越來越厲害了。


    而外出曆練的林梟卻一直被別的事情牽絆住,沒能回來,就連本來一月至少給母樹和白尋來一次的信件都沒有了。


    白尋昏迷了整整半年,期間用了不少藥才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大概是差一點失去,讓母樹更珍惜這個一直跟在她身邊付出所有的少年。


    白尋醒過來的第一日。


    母樹盯著他沒有責備也沒有肯定,而是說了句與戰爭完全沒關係的話。


    “說起來,我還沒有人族適用的名字。”


    “我現在想要有一個了,隻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原來,扶枝這個名字是這麽來的。


    她想要可能不是一個名字。


    而是一段火源,更溫暖的人生。


    殷念眼前再度出現了最開始見到的那一幕。


    “扶枝,你以後叫扶枝好嗎?”


    ……


    “扶枝啊?你真是為我老師起了一個很不錯的名字。”


    漆黑的夜幕下,蟲族密密麻麻的攀爬在資源地上肆意的掠奪。


    白娘娘的人也不甘落後,不斷的和蟲族爭搶著那些寶貴的資源。


    “芽芽現在都幾歲了?”


    頂皇滿臉的感慨,可眼中卻一片漆黑,“我們芽芽那麽可愛,怎麽就討厭我呢。”


    “她討厭你不是很正常的嗎?”白娘娘冷著臉,“還有,你也配叫這個名字?”


    “呦,你還跟我玩這套呢?明明自己都不知道在她身上捅多少刀了。”頂皇眼神冰涼,同時看向他身上的衣服,“還有,我說過了吧,少穿不男不女的衣服,我看了煩。”


    “今日又不是一定能見到她,看給你激動的。”


    “她不會出來的,殷念也不會。”


    頂皇眼中光影明滅,“但是殷念一定會問她關於我們之間的事情,那個孩子那麽聰明,母樹大概是不會說的,說了,便看她能不能接受,不說,和母樹之間一定會有隔閡,都是挺好的結果。”


    白娘娘眉梢微微動了動,“知道又如何?我其實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殷念知道我們的過去,這對我們未來的戰局會有什麽影響?”


    “你沒發現嗎?”頂皇一步步向前,在漆黑的夜幕中展開了雙手,“你和她,特別像她和元辛碎的經曆。”


    “創口再被撕一次,是很難受的。”


    頂皇的手指微微收攏,抓住最後一點夜色,“我要殷念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


    戰鼓聲突然咚咚咚的響了起來。


    母樹領地上,反擊的戰火一點點燃起。


    也照亮了那顆勾連天地,最龐大的母體。


    不斷有人影衝在外圍,抵抗那些蟲兵。


    “瞧瞧這些卑劣惡心的寄生蟲。”頂皇的墨發在末夜的狂風裏翻卷,“千年萬年都不會變,坦然的享受著別人的保護,付出,然後從自己身上抓取出背叛,懷疑當成報酬,他們永遠不會對上位者感恩,服從。”


    “它們隻是長了蟲族的軀體,卻忠誠。”


    “他們隻是批了人皮,靈魂卻是吸血寄生,樣樣不落。”


    “白尋,你說,誰是蟲,誰是人?”


    頂皇的墨發飛到他眼前,擋住了視線,被他一隻手抓綁起來,用一個金冠箍住,少年金冠,冠底有散不去的血腥味,像是沉澱了千年,萬年。


    那刻著的小字卻依然清晰。


    景光相。


    ……


    “母樹,開花了?”


    “你在開什麽玩笑?”


    夢境中,嘈雜的聲音伴隨著劇烈的頭痛衝擊著殷念的神經。


    那是單獨一朵,生長在最高的那根枝幹上。


    白色的,小小的花朵,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孕育無數生命本源和靈力的花朵。


    耗費了母樹大量的精氣神。


    那不是任何一顆子樹。


    也不是什麽衍生體。


    那是動情後的生命果,是脫離她的一個完全體。


    甚至可能完全繼承她的天賦。


    天道樹結果的條件非常苛刻,一要母體出於巔峰期,二要母樹真正懂得人的情感才行。


    天下任何物種都可以繁衍。


    母樹雖然是天地靈物,可這一點也不例外。


    生生不息的才是未來。


    “是?是白尋?”眾人吃驚的將母樹圍在中間,他們看著母樹不斷將生命本源灌入那朵幼小的花朵裏,隻覺得膽戰心驚,他們需要的是強大成年體的天道樹,而不是一顆幼苗。


    不管他們平日裏有多尊重母樹,可看見變數的這一刻,他們切切實實明白了自己內心的擔憂。


    他們害怕改變。


    害怕未知,人在有巨變發生時,會本能的去考慮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損。


    更重要的是。


    憑什麽啊!


    “他怎麽配您喜歡?動心呢?”


    就像是星辰陷入了淤泥裏一樣。


    “不般配!不般配!不配不配!”他們機械式的重複著這些話。


    不知是為了母樹,還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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