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高樹被壓爆枝幹,爆出裏頭雜夾著蟲蛀腐朽的漿心。


    黑袍人口中低咒一聲。


    這些老林的巨獸從之前開始就完全不受控製。


    現在更是如同潮水般湧來。


    “該走了!”他的同夥不斷的扯著黑袍人的肩膀,他們滿腔怒火,事兒沒辦成,還扯到什麽莫名其妙的大殿士兵裏頭。


    “你還不走?那我們走!”


    這密密麻麻的獸潮,他們就這麽幾個人,那領著大殿兵的那男人絕對不會保他們的。


    一看自己同夥也走了。


    黑袍人死死咬了咬牙,他看著被兩隻巨獸擋著的殷念死死的看著男人的方向,她的口中大口大口的鮮血漫出。


    可眼珠子還死死黏在那男人身上。


    這眼神?


    黑袍人心底一驚,難不成這男人真是神域的?


    他後退三步,另一邊元辛碎一隻手撐在樹幹上,他的骨鏈纏在他的脖頸處,他緊皺著眉頭,身上傷口滲血,手指深深摳入樹幹中,他雙眼猩紅,骨鏈下的皮膚變成了鮮紅色,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他的喉嚨裏破開。


    黑袍人見狀,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古怪笑聲。


    “兄弟,跟我走。”他一把拉住了男人,“這女人對你們下了詛咒,讓你走不出這老林,不信隨我去外麵看。”


    男人被他一把抓住,下意識皺眉,直接將他甩開。


    他最後看了殷念一眼,在獸潮徹底碾壓過境之前,帶著那些神情僵硬的兵就要往外麵跑。


    殷念躺在地麵上。


    她的右腳扭曲成一個可怕的弧度。


    她幾次抓著旁邊的樹幹想要站起來,但傷的太重了,幾次都站不起來。


    那些人走的毫不猶豫,老林露出大片的天空,陽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殷念看見他們疤痕入骨的臉和手,還有除了領頭那男人之外,皆是麻木孔洞的眼神。


    殷念看見那男人帶著人來到老林邊界天空,他抬手試探了一下,她看不清楚那男人臉上是什麽神情,但隻看見他手上的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一滴鮮紅的血往上飄。


    而他身後的人也都做了和他一樣的動作,無數鮮紅的血凝成了一柄鑰匙的模樣,與一層透明的光壁撞在了一起。


    那光壁碎冰融化般從天空落下。


    那些人出去了,頭也不回。


    書靈大吼了一聲,一道金光也在這時將殷念籠罩進去。


    她渾身一顫。


    眼前大片白光炸裂,血腥味兒伴隨著烈火焚炭的氣味鑽進她的五髒六腑。


    “好痛啊,好痛。”撕心裂肺的聲音鑽入了她的耳朵裏。


    她的意識像是被人撕裂剝離,穿透時間,看見了封印在書中的秘密。


    麵前的是神域。


    但好像又不是神域。


    那時候的神域遠比現在的神域要更大,她看見天空是一片稀薄的靈力雲層,靈力濃鬱的都能裹成薄雲,這景象她隻在如今的帝臨域看見過。


    麵前是通紅的熔爐。


    無數穿著藥師衣袍的人圍坐在大熔爐的旁邊,無數寶物流水一樣的丟進去。


    殷念側身望去,眼前是數不清的戰士,站滿山野,個個氣息微弱,皆已走到窮途末路。


    這是重傷後的兵。


    一個老藥師神情癲狂的在一旁吼著:“我不同意!”


    “神域雖然遭逢大劫, 可域主命令禁製,不許使用這獻族的禁忌屍鬼之術,獻族如今都隻用木娃娃做偶人,全族起誓,不再觸碰一點活人煉屍術,你們怎麽就不聽呢?”


    站在最前頭的兩個兵,一左一右,滿臉決然。


    殷念對上這兩人的臉,一時之間竟震得說不出話來。


    這兩人,一個是安平,一個正是那領頭的男人。


    “藥皇大人,我們知道,所以要趁域主不在的時候做。”安平果斷道,“神域不能消失,第一大域的威嚴,無兵無將,何以扞衛?”


    “反正我們這些人也都是受了重傷的人,不治與治都會死,倒不如死的更有價值,為神域化身為屍鬼,我們心甘情願。”


    那男人也開口,滿眼的悲戚,“我們以為自己在同魁怪作戰,可不料,我們其實是在與一群麵目都未知的怪物作戰,這千萬年的鬥爭,眼看著我們就要除盡所有魁怪。”


    “我們以為自己勝利了,可那些怪物的突然來臨,屠遍我們這些排前大域,將我們的自信擊潰,將我們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域民們其實都絕望了,可我們是戰士,戰士若是絕望,那我們就真的贏不了了。”


    “而且那禁術上不是說了嗎?也未必人人都會變成無意識的屍鬼,隻要意誌力夠強,還能保留有幾分神智,說不定是我們的一線生機呢?”


    藥皇被一群士兵死死摁住,一大把年紀了,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鬼扯!”


    “能保有神智個屁!到時候怕是連你自己叫什麽,姓什麽都不知道了,吃東西也沒有味道,行屍走肉一樣的軀體,那也叫活著?”


    “你們已經很累了,我求你們了,別折騰自己了。”


    “就安心的休息吧,征戰一生?難道你們要連死都不得安生嗎?”


    男人聽了這些話,卻隻是從容一笑。


    “願意成屍鬼的人,都已經在這兒了,不願意的,自然也不強求。”安平說著說著,眼淚就隨著鼻涕滾落下來,“老子是個粗人,不懂什麽詩啊歌的大道理,但老子豁得出頭上那顆腦袋。”


    “我……”他看著底下巨大的熔爐,鼻涕沾滿了胡子,“我就希望,大域善待我周家孩兒,周海平謝過了!”


    殷念這才知道,安平原來不叫安平,真名是周海平啊。


    說著。


    他就第一個綁著滿腰的腰包,跳下了巨大的熔爐。


    火舌瞬間將他卷入進去,這火也奇特,不直接將人灼死,而是慢慢的,一點點拆分融化他的骨骼,劇痛讓周海平渾身發抖。


    一本書靈已經陷入沉睡,不再散發金光的冊子靜靜的懸浮在一旁,記錄著這件事情。


    殷念手指冰涼。


    周家?


    是……五洲周家嗎?


    周少玉的祖先?


    還是普普通通的周家?


    她寧願是周少玉家,至少證明,他的後代在神域沒落後,也沒有過的太差太差,可若是沒有得到善待的普通‘周家’,甚至是消失在時光長河的‘周家’呢?


    那如何能配得上周海平這樣的決心。


    吃下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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