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太辛苦了,甚至困難遠遠大過榮譽,永遠在失去,從未得到過什麽。


    他自己就是神。


    一開始,大家敬仰神明,感激神明。


    可慢慢的,人心就會開始膨脹,惡意永無止境,他們不知滿足,並且在神明的庇佑下,安逸的環境會催生蛀蟲,他們常常盯著那片天看,就會萌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


    他們試圖反抗神明,不知感恩,還算計神明,為了從神明那裏取得好處,他們的所作所為越來越過分。


    而那些不敢反抗神明卻同樣被這樣的環境影響,有樣學樣的人,則會去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人,世界變得烏煙瘴氣。


    他沒得選。


    他生來就是神明,必須去處理那些令他厭惡的人和事,因為神明,才不可以任性,哪怕心裏已經很想將那些蛀蟲統統殺光,可那樣同樣會破壞天地間的秩序。


    善與惡,黑與白,本就是規則交織的一環。


    但殷念不是啊。


    殷念可以成為領袖,可以當將軍,也可以做一匹孤狼,怎麽樣都好,但絕對絕對不能成為承擔所有人的神明。


    這就是他留給殷念的最後一句話。


    不是什麽煽情的話。


    也不是訴說自己委屈的話,更沒有一句謾罵,連抱怨都沒有。


    他到最後一刻,隻是在恐懼。


    恐懼殷念重蹈覆轍,成為下一個他,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早已在分離出混沌藤的時候,就沒有了任何希望,可他認為殷念還有一線希望。


    殷念靠著牆,一遍一遍的不斷重複的看著這封信。


    越看越覺得心髒如萬蟲啃咬。


    密密麻麻都是痛癢。


    其實她也沒做什麽。


    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幫她教訓了一下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其實他忠誠的信徒,何止一兩個。


    但對小核心來說,殷念還是不一樣的,信徒忠誠,可信徒仍然需要他的保護。


    可殷念不是。


    她強大,自信,不需要神明,也真是因為這份不需要,讓他覺得安心。


    自殷念後,大概再也沒有‘愚蠢’的人放話可以保護他。


    於是,他不可以累,自然也不能疲憊,露出弱點的那一瞬間,他庇護的人裏,會有多少露出尖銳的牙齒來啃咬他的血肉呢?


    他不知道。


    在漫長的神的一生中,他賭了無數次,無數次都以慘敗告終。


    殷念給他帶來了唯一一場勝利。


    最後一場勝利。


    “殷念?”


    旁邊安菀小心翼翼的湊過來。


    手上還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藥,她不知道該怎麽勸說殷念,尤其是在殷念兩隻眼睛都猩紅的時候。


    可她到底擔心殷念的身體。


    硬著頭皮勸了一句:“你先喝點藥吧?”


    “喝了藥再看行不行?”


    殷念沒有像安菀想象中的對這些話不做反應。


    相反。


    她抖著手,卻麵容平靜的將這封信好好收了起來。


    端過了安菀手上的藥。


    安菀大喜過望:“快快,趁熱吃。”


    她根本不敢問信裏寫了什麽。


    殷念也沒含糊,一口就將藥灌了下去。


    其實這些藥對她身體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但是看見她身上斑駁掉落的血肉,她不喝,安菀隻會更加焦慮。


    作為靈藥師,不能體現出自己的價值,還有比這更叫人難受的事情嗎?


    殷念來到了母樹身邊。


    遠處已經看不見正在搶奪身體的支配權的墮化核心和混沌藤。


    但周圍的黑色漩渦正變得越來越多。


    “你說他們誰能贏?”殷念看向母樹問。


    母樹的一頭青絲也逐漸攀上了絲絲縷縷的白色。


    她看起來蒼老了不少。


    “在你動手之前,混沌藤沒有勝算。”母樹神情還算平靜。


    “那我動手之後呢?”


    殷念挑眉,似乎剛才那封信沒有對她帶來太大的影響。


    甚至還能冷靜的和麵前的母樹剖析現在的局勢。


    殷念:“混沌藤能贏?”


    母樹笑了笑:“他會晚點輸。”


    在秩序徹底混亂之前。


    輸掉。


    “殷念,手足是無法對抗主腦的。”


    “我們隻是它的手足。”


    殷念彎唇:“那我就會在他徹底被混沌藤幹掉之前殺了他。”


    母樹挑眉:“你有辦法弑神?”


    “嗯。”殷念笑了起來,“神告訴我了。”


    “殺掉它的方法。”


    母樹眼睛微亮,她和混沌藤都不能算是無敵之泰,他們是神創造出來的,可以被殺死。


    唯有真正的天地核心。


    死了也會讓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


    可即便是這樣。


    也不能放任它的破壞。


    明明知道是必死局,隻要有一線希望,她們就不會放棄。


    “在剛剛的信裏告訴你了?”母樹猜測道,“他怎麽說?”


    “需要什麽東西?”


    母樹已經開始在腦海中盤點自己的私庫,不知道需要多少珍寶才可以。


    但這些珍寶也是吸收了天地間的靈力孕育出來的。


    真的能傷到孕育它們的存在嗎?


    “我。”誰料殷念之吐出了一個字,就沒了下文。


    母樹愣了片刻,才猛地朝殷念看過來。


    殷念在她的那雙眼睛裏要聚起怒火之前,搶先一步說:“它給了我一把刀。”


    “天底下,能用這把刀的,唯有我。”


    說著,殷念抬起了手,那剩下的光團在她掌心乖巧的流淌,將她的整隻手都裹住。


    不是第二封信。


    而是初誕生的小核心,在殷念將要離開的時候,塞給她的第一封信。


    當時殷念確實是抱著興許可以找到天地核心弱點的想法,順著墮化核心被帶到了另一個時空,力竭是一個原因,將計就計是另一個原因。


    墮化核心企圖欺騙殷念。


    裝成正常的天地核心,利用殷念,消耗殷念的神魂。


    可那時的殷念對他半點多餘的感情都沒有。


    她從一開始就沒指望墮化核心能保留神智。


    所以,殷念的目標從來就是剛誕生的小核心。


    她想過,初生的小核心一定善良又單純,帶著滿腔的責任心,說不定會答應她的請求。


    即便這個請求。


    是在未來的有一天,殺死它自己。


    可小核心還是答應了。


    沒有猶豫,他甚至沒有等到‘未來’驗證真假後再想辦法將方法傳遞到殷念那邊。


    而是從一開始就給她了。


    母樹挑眉,在長久的沉默後,慢慢道:“看來天地核心還是很滿意你。”


    那之前為什麽組織殷念成神呢?


    母樹在心中默默思考了一下。


    隨後明白了。


    不隻是天地要崩壞的原因。


    更是因為太滿意她了,所以舍不得殷念成為這名義上的‘神’。


    正如殷念去接觸小核心的時候,也帶著自己的私心。


    母樹想要推舉殷念成神,並不是單純的看好她,她其實也知道,就算是成了神,也不能阻止天地核心的墮化,但她需要一個被天地核心,被所有神明認可的‘神’的名頭。


    她已經無法帶領這些人。


    那麽就得選一個人出來,拎著這些人在更絕望的未來努力開辟出一條生路。


    她看似偏愛殷念,實則站在了多數人的立場考慮,選擇的最優化的路。


    而天地核心看著公平,冷眼看著世事萬物,但他越來越不在意生靈的生死,卻希望殷念過的輕鬆點。


    母樹分析的清楚。


    但心裏卻沒什麽波瀾驚動。


    畢竟她已經將自己的七情六欲給舍棄了。


    “這世上能殺了神的,隻有神自己。”


    “初誕的天地核心,擁有最精純的本源力量。”


    最鋒銳的刀,能割開已經變鈍的盔甲。


    他留下的這具滿是傷痕的軀殼。


    就像是站在終點的一道影子,要回到起點,才能將它徹底擊垮。


    一半能源分給了混沌藤。


    讓混沌藤和墮化核心在體內自相殘殺。


    而另一半殷念留給了自己。


    取出軀殼裏的心髒,讓小核心迎來真正的安寧。


    她這麽想著。


    臉上又在瞬間爬上了細密的裂紋。


    看著這些裂紋,母樹冷靜道:“方法我已經知道了,但以你現在的身體,去了也隻能送死。”


    當然。


    嚴謹一點說,死是死不了的。


    隻是被粉碎然後再凝聚罷了。


    “當然不能去。”


    殷念冷笑了一聲,“現在他們兩個狗咬狗。”


    “等我帶著能斬殺他們的東西出現了。”


    “那兩個還不馬上就一致對外了?”


    “當然不能讓他們太過團結。”


    他們暫時遠離了戰場。


    畫萱湊過來,站在殷念身邊,踮起腳尖往外看。


    “念念,你別急,等你把身體養好了,再找它們算賬就行。”


    “而且你現在也有一半的墮化核心的力量,等你把那些力量吸收了,就隨時能感應到他的位置了。”


    旁邊的殷念卻突然拉了她一把。


    “嗯?怎麽了?”畫萱不明所以的看著殷念一臉嚴肅的盯著自己。


    畫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可還沒等畫萱將這句話說完。


    隻看見殷念從旁邊抽出了龍刀。


    那一團能源直接沒入了龍刀之中。


    很快龍刀身上散發出柔和的白色光芒。


    白光一閃。


    身後的玉呈微微變了神色。


    隻見殷念手起刀落。


    玉呈和畫萱中間那根紅線就斷裂了。


    軟趴趴的落在地上,化成了一道流光消散無形。


    畫萱還沒反應過來。


    殷念繞過畫萱看向站在她身後的玉呈。


    “之前沒顧得上,也沒辦法。”


    “現在順便把這個解開了,你沒有意見吧?”


    玉呈盯著殷念沒說話。


    “我覺得像這種事情,還是征求另一個人的意見,她同意了再綁束起來,比較好,不是嗎?”


    殷念笑了笑,收回龍刀,“你要是真的像改善和畫萱之間的關係,就靠實際行動吧。”


    “靠一根繩子,恐怕不行。”


    旁邊的周少玉瞪大眼睛看著玉呈。


    想要提醒殷念,“這死和尚是被欲望影響……”


    隻見殷念指尖冒出一點白光,在玉呈的肩膀上廢了一圈後。


    回到了她的手上。


    “現在還覺得欲望在控製你嗎?”殷念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因為無數次粉碎身體而發白的臉頰沒有任何血色,“墮化的規則雖然不能完全矯正。”


    “但我手上有本源力量。”


    “矯正你身上那點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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