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隻是想試一試。


    她能明顯感覺到提起自己妹妹的時候。


    這大漢臉上一閃而過的溫柔場景,連那滿臉的絡腮胡子看起來都沒有那麽粗糙了,好似瞬間變得軟綿綿的,沒啥攻擊力。


    興許是以前他也曾這樣帶著妹妹,麵對外來凶悍的惡人,半步不退。


    人隻有在想到自己或者是自己家人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懷念的神情。


    而有這樣感情壓在身上的人。


    總還是會有點人性在身上的。


    比如那群貪喰皇,混沌藤想讓他們替自己盡忠,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泯滅他們心中最後一絲人性。


    殷念想賭一把。


    果然。


    麵前這男人似乎是冷哼了一聲。


    那眼中的敵意和憤怒都少了很多。


    他本就壯的跟一頭熊一樣,手臂和大腿很粗,肚子也肥肥高高,一看就知道平常一頓至少吃上三鍋飯,把自己養的膘肥體壯的。


    在這種深山老林,能把自己養出這麽一身大肥肉的,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幹成的事情。


    仔細一看。


    背後還拖著一長串的動物屍體,都像是剛打死的,盡量維持了動物的新鮮度,甚至有幾隻好像還在喘著粗氣,沒死透?


    有普通動物,也有野靈獸,用不知道什麽東西做的繩子,拖出了長長的一串。


    大概有個十幾頭吧。


    那一連串的已經死了或者馬上就要死了的動物,越發顯得他凶煞難壓。


    “外麵來的?”大漢重新將那落在地上的繩子拿起來。


    綁在了自己的腰上,一邊還抽出空來問元辛碎。


    元辛碎還是不說話。


    但殷念能說,立刻開口說:“被人丟進來的!”


    她聲音嫩生生的,聽幾次都有些不習慣,元辛碎還有些不習慣自己突然變得弱小。


    但是看見殷念這樣卻十分喜歡,聽見她說話更是直接將人抱的更緊。


    對!


    被抽也是被丟!殷念還沉浸在張口就來的小小謊言中。


    出門在外。


    撒點小謊。


    那都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不是嗎?


    可誰知道聽了這句話,那大漢臉上頓時就露出了非常難看的神情,即便是剛才被殷念又抓又咬,被元辛碎用匕首刺都沒有此刻更生氣。


    陰雲籠罩的掃了兩人一眼,“你們爹娘也是孬種。”


    “竟將你們直接往這裏丟。”


    “嗬,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喂了這裏的豺狼了。”


    “既然養不起,那就不要生。”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樣殷念和元辛碎,“看你們兩個長得倒是白白淨淨的,嘖。”


    雖然不知道大漢腦補了什麽,露出這種極度同情的視線。


    但殷念明智的沒有開口。


    能讓他同情他們,那就是最好的。


    可大漢顯然已經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了,他嘀嘀咕咕:“時間要來不及了。”


    還朝著太陽落山的位置一個勁兒的看,量了一下太陽拉出的影子長度,急匆匆將那些獵物往後一拽。


    繞過他們就要走。


    殷念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很好,半點用處都沒有,估摸著以她現在的實力,一巴掌下去隻能給混沌藤撓撓癢。


    又掃了一眼抱著他的元辛碎,和四個看起來隻會吃飯不能幹活的崽子。


    鼓起勇氣開口:“大伯。”


    “我們要怎麽走出去啊?”還別說,她故意夾著嗓子說話,配上她現在渾然天成的年紀,還怪嫩的呢。


    男人沒有回頭。


    隻是冷笑了一聲,“都進了這深處了你們還想走出去?”


    “走唄。”


    “反正不管往哪裏走,最後都是喂了畜生的肚子。”他這話說的惡狠狠的。


    那反複無常的脾氣簡直比六月的天地還善變。


    殷念卻皺起了眉頭。


    她和元辛碎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聽見了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可以看出這周圍野靈獸的窩點不少。


    小聲在他耳旁說:“跟上他。”


    太陽都快西沉了,很快這裏就要入夜。


    入夜的林子有多恐怖,殷念是知道的,更別提這鬼地方還不知道離外麵多遠呢,通訊靈玉也不能用,他們現在身上半分靈力都擠不出來,更是沒有自保的能力。


    她現在就已經聽到不少野靈獸在嘶吼了。


    不管怎麽樣,她們得活著回去才行。


    畢竟她可是帶著一顆蛇頭……等會兒。


    她蛇頭呢?


    畢竟她現在遇到這種困境,可不都是因為她想要那顆蛇頭才導致的嗎?


    那可是要拿回去給母樹解毒的東西。


    殷念急忙往身上掏,那麽大一個蛇頭,總不至於不見吧?還是丟在路上了?


    她有些著急,身上動作也帶出幾份急切來。


    殷念最後的記憶裏。


    蛇頭好像是被她死死摁在自己的胸口。


    殷念扒開自己的外衣看了一眼,下一刻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隻見一條漆黑的小蛇正窩在她懷裏睡的香甜。


    蛇頭卻不翼而飛了,很顯然這小蛇就是被她斬下來的蛇頭。


    可,可它離了那朵花不是就死了麽?


    但這小蛇確確實實和她當時斬下來之前的樣子一模一樣,隻是沒有那麽大,也沒有那麽凶殘。


    盡管現在小蛇還睡著。


    那眼睛上因為睡著了,顯出一層淺色的霧來,它卷成一圈圈的樣子,尾巴尖還伸進去,輕輕被自己的嘴巴含著咬住,一派舒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殷念懷裏特別暖和,把它這一小條冰冷的身軀都弄的困了。


    “它……它怎麽活了?”


    “那我到時候帶回去,得燉湯嗎?”


    “不過活著倒是不會臭,不然就一顆腦袋,帶回去怕是得臭了。”殷念喃喃自語。


    很快就把自個兒勸好了。


    就在殷念接受了這個現實,覺得活的比死的好吃,甚至還非常安心的拍了拍胸口呼呼大睡的小蛇時。


    天宮裏的蛇妮兒突然開始倒地撲騰,大哭大鬧起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它滿地打滾,身上的翅膀在天宮裏瘋狂的掃蕩,扇出一層又一層的吹風,而它腦袋上的那兩個小角,也重重的磕在地上摩擦。


    蛇妮兒就好像看待一個拋妻棄子的畜生男人一樣看著殷念,大有‘你要是不聽我的就死給你看’的樣子。


    “你已經有我了!”


    “你為什麽要把這條醜不拉幾的醜蛇撿回來!殷念你把它給我趕出去!”


    蛇妮兒的聲音在天宮裏震天響,還有她搖搖欲墜的幾片鱗片。


    而與此同時。


    他們一直跟著的男人也發現了他們。


    立刻一轉身暴怒大喊:“跟著我幹什麽!”


    “趕緊離我遠點,我可不會管你們死活。”他聲音甚至比蛇妮兒還響亮些。


    “給我滾出去!”


    他指著殷念和元辛碎的鼻子破口大罵。


    殷念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一時之間,兩道聲音充斥著她的大腦。


    蛇妮兒:“趕出去趕出去!”


    大漢:“滾出去滾出去!”


    殷念:“……”


    她選擇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可那兩道聲音反倒是更加囂張。


    殷念忍無可忍下意識大喊了一聲:“閉嘴!”


    大胡子男人一愣。


    空氣裏顯示有什麽東西在醞釀,就等著一個火星子將剛才沒點燃的東西再度點燃。


    就在崽子們以為他要生氣。


    元辛碎緊張的抱緊殷念準備後退的時候。


    大胡子卻重重的‘哼’了一聲。


    竟然什麽話都沒說了。


    拖著自己的獵物,轉身走了兩步後,像是氣不過一樣,轉身罵元辛碎:“小子你是不是個男人!”


    “還讓你妹妹出麵求情!”


    殷念:“……”她剛才那樣怎麽看都不像是求情吧?


    元辛碎:“……”這人就是單純想罵他吧?


    不過元辛碎無所謂。


    隻要他不傷害殷念就行。


    於是等大胡子轉過身哼哧哼哧的往前走去。


    元辛碎又抱著小小一隻殷念繼續跟在他屁股後麵。


    這裏太危險。


    最好還是能去人群聚集的地方。


    他們現在暫時不能動用力量,這大胡子雖然脾氣急躁了些。


    可剛才看見他們,雖然脾氣暴躁但並沒有下死手。


    雖然不是很好的選擇,可他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那大胡子自從被殷念那麽喊了一句之後。


    竟然也沒有驅趕他們。


    而是在越過兩座山之後,才扭頭看了一眼。


    見元辛碎麵色如常的跟在他身後,身上已經多了不少樹枝荊棘劃痕。


    可元辛碎依然在原地走的穩穩的。


    沒有一絲打顫的痕跡,像是一棵青翠的雪中綠竹,任憑大胡子用自己多年捕獵的老辣眼力,都沒能看出元辛碎腳下到底有沒有氣泡,或者是他到底有沒有覺得手臂酸痛難忍。


    畢竟他抱著殷念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


    見狀,大胡子臉上難看的神情散開了一點。


    “哼。”


    “倒是還算個男人。”


    說罷便將牽著獵物的繩子解開了。


    開始用手拖著往前走。


    “小子,是你自己要跟著我來的。”


    大胡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幸災樂禍的笑了一聲:“你可別後悔。”


    殷念被元辛碎抱著。


    其實她已經能看見不遠處的一座山了。


    那山上有不少房子,隱約露出輪廓,看起來是一個很大的村落。


    至於山的那邊,她也看不太清楚。


    也不知道算是個城池還是村落。


    不過殷念還是拍了拍元辛碎的肩膀,示意他先過去看看。


    “之前看見天外樓的時候,我就已經很吃驚了。”


    殷念皺著眉頭,“果然即便是母樹,也不可能將所有的領地都監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大地遼闊。


    有心人想要避開,或者是躲藏。


    總能找到機會的。


    “不過,不覺得這裏很陰森嗎?”辣辣小聲的在殷念耳旁說,“主人,我覺得這裏冷颼颼的。”


    它給自己的羽毛上抹上了一層薄薄的火焰。


    現在就也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殷念掃了一眼周圍,“應該是山水水多的緣故。”


    她這麽安慰辣辣。


    可她心裏清楚,不隻是因為這個原因。


    隻是山水多,那就是陰涼,而不是陰森。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無數人的眼睛正在盯著她。


    藏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亦或者是她看不見的地方,可那些人卻時時刻刻關注她一樣。


    “睡睡,你說這裏是自由的地方。”


    “還是混沌藤控製下的地方。”


    殷念話音剛落。


    麵前就出現了數道人影。


    殷念急忙閉上嘴。


    和元辛碎兩人一起觀察著迎麵走過來的幾人。


    那幾人扛著鋤頭,低著頭走過來。


    他們的脖頸彎曲的很厲害。


    脊背也是佝僂的。


    個頭矮墩墩的,是幾個中年男人。


    一腳一腳踩在最後一點落日餘暉上,正背對著殘陽往外麵走。


    直到大胡子走近了。


    那幾人才嗅了嗅氣味。


    突然將低垂著的腦袋抬起來。


    “獵到了?”他們將腦袋偏過去看著那大胡子。


    那聲音沙啞難聽。


    讓殷念想到那種年久失修的大鍋爐。


    上麵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鐵鏽,用刀麵刮那鐵鏽的聲音和現在他們說話的聲音如出一轍。


    他們身體正對著殷念。


    可腦袋卻是大幅度的側著看向旁邊的大胡子。


    這令殷念看不清楚他們麵上的神情。


    “嗯,獵到了。”大胡子抬起手和他們打招呼,“你們要出發了?”


    “嗯。”那幾個人聲音沉沉,發出幾聲悶笑,隻是那笑聲和哭聲似的,總讓人覺得怪異,“今兒個要處理的人有點多。”


    殷念眉梢輕挑。


    什麽東西有點多?


    處理的人?


    她微微直起身子。


    往那幾人身後看去。


    努力瞪大了眼睛。


    才看見這幾人肩膀上扛著的,壓根兒不是什麽鋤頭。


    而是長長的鐮刀。


    鐮刀上還畫著各種各樣的銘文。


    而那長鐮刀身上,還吊著一串鈴鐺。


    鈴鐺拖曳在地上。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殷念下意識握緊了手掌。


    而像是感覺到她的視線。


    那幾人本來還在和大胡子說著什麽。


    突然齊齊扭過頭,那一張張青白交織的臉一下就衝擊在了殷念的眼前。


    那是怎麽樣一張臉。


    他們的眼窩深陷,眼珠子血紅外凸。


    唇色蒼白,臉白如紙。


    就像是……就像是死人一樣。


    和殷念之前在白娘娘那邊見到的那些傀儡人還不一樣。


    他們看起來更為陰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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