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提著劍就要離開的景泱被六翼一把拉住。


    六翼不敢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心裏羞愧又竊喜。


    沒有經過人家的允許,竟然就竊取了人家的血脈。


    雖然貪喰一族繁衍的方式和其他種族都不一樣。


    但六翼還是覺得對不起景泱。


    明明像他這種不知廉恥的東西就應該躲起來,一輩子不見景泱才好。


    可六翼不想。


    他深刻的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卑劣。


    其實,最後那一天,他不隻是失控了,隻是內心深處一直渴望這樣。


    清醒之後,鋪天蓋地的懊悔中夾雜的那一絲絲竊喜,其實更令他絕望。


    因為這一絲竊喜,導致他更羞愧了。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還是想見到景泱。


    “你到底怎麽了?”景泱看著有些急。


    她不是那種非常細膩的人,整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領著景家弟子殺殺殺。


    人生小目標就是殺死景皇,清理家門。


    最大目標就是殺死所有蟲族。


    這些事情已經讓她忙的落不到細處。


    “還能咋地。”


    殷念在旁邊翻著白眼,“有崽了,情緒反複唄。”


    “你說你長嘴是幹什麽用的?”殷念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天賜的機會啊。”


    “你看看,你們倆,男未婚女未嫁,有什麽不可以的?”


    “對吧?先整個崽,以她的性子肯定會負責的呀,哪怕現在不喜歡你,一來二去的,以後接觸多了,有崽這個紐帶,還怕沒有機會?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殷念說完這些話,自個兒先一愣。


    隨後摸了摸自己鼻子,意味難明的看著六翼:“是我忘記了。”


    “你活不長了。”


    “也沒有什麽以後了。”


    但很快,殷念就狠狠擼了一把自己的鼻子,越發凶悍的說:“所以才要說!”


    “快說,然後狠狠愛她,成為她永遠都忘不了的白月光,就算以後她嫁給別人了,你也是她最愛的男蟲!”


    可這是作為貪喰一族的她才會有的霸道心理。


    很顯然,人家小甜蟲不是這一掛的。


    在景泱耐心的再三詢問之後。


    小甜蟲忍著心裏的愧疚,羞答答的說:“就是最近,貪喰一族的特定時期來了,會很累。”


    “什麽特定時期?”景泱愣了一下。


    小甜蟲鼓起勇氣,才將那三個難以說出口的字說了出來。


    聽完貪喰一族竟然還有這種詭異時期的景泱也罕見的沉默了下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凝滯了起來。


    殷念急的嘴上都要長泡了,也不指望小甜蟲這個死鴨子的硬嘴能說出她想聽的話了。


    直接在旁邊陰陽怪氣道:“你們兩個有點曖昧了哦。”


    “那,那你要吃藥嗎?”景泱尷尬了半天,才試探著問,“要不要給你送點什麽靈藥?”


    “不用,已經快好了。”


    六翼輕聲說。


    景泱落在他生白的頭發上,還是忍不住說:“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


    本以為六翼不會提什麽要求的。


    可六翼卻聲音顫抖的問:“那你,你抱我一下吧。”


    說完他就後悔了。


    這可真是太不要臉的要求了。


    他怎麽能……


    垂下的頭宛如千斤重,可下一刻,他就聞到了皂角混雜著鮮血的氣味。


    景泱伸出手抱緊了他。


    她身上的血腥味總是散不掉。


    即便洗了又洗。


    可六翼卻覺得無比安心。


    就連一直難受的身體都變得舒服了起來。


    “這樣就行了嗎?”


    景泱一臉懷疑的看著他,“要不要給你一點靈力?”


    六翼搖了搖頭。


    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殷念在旁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咧嘴:“你們倆孩子都有了。”


    “還整的挺純情呢。”


    膽小的蜜蟲,即便是這樣簡單的擁抱,都不敢擁有太久的時間。


    再加上現在不是特別好的時機。


    很快兩人就被迫分開,因為蟲族這邊的戰場已經來到了這裏。


    可六翼已經非常滿足了。


    殷念就看著他們作秀一樣拖延時間。


    麵前的幻境開始支離破碎。


    雖然心裏已經有準備了。


    可在接下來看著生命力迅速流逝,每一日都要比前一日更加消瘦的六翼時。


    殷念還是忍不住歎息。


    幻境裏不過短短半月的時間。


    六翼的頭發就已經全白了。


    這一番變化根本瞞不住混沌藤,他對此異常惱怒。


    他覺得之前讓六翼產卵的事情沒有成功。


    此刻才會如此被動。


    甚至淩天也對著他虎視眈眈。


    “要不,將他給我吃了吧。”


    淩天每日都盯著越來越消瘦的六翼流口水,“這樣還能增強我的實力。”


    “讓我吃了他!”


    淩天眼中的欲望一目了然。


    混沌藤也動心了,他在權衡。


    可六翼卻還沒到產卵的時候。


    他想保護那個融合了愛人血脈的孩子。


    盡管,如今他的身體是貪喰一族的身體。


    他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是會順著靈魂的印記,成為一隻蜜蟲。


    還是成為貪喰一族的血脈。


    可融合了景泱的血脈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所以他一定要保下他。


    必須得做點什麽。


    他好不容易混了進來,隻殺一個景皇根本不夠!


    “必須,我必須再做點什麽。”


    殷念看著六翼既要給那個小崽子提供生命力作為它發育的營養。


    又要在混沌藤和淩天一日比一日苛刻的對待中尋求生路。


    忍不住搖了搖頭:“嘖,都說了直接告訴景泱就好了。”


    “哪怕回人族也行呢。”


    不過殷念多少能理解他的做法。


    他大概是覺得如果景泱知道這個事情,肯定會厭惡他的。


    這令他覺得比死海難受。


    而回到人族,就是浪費了這樣天大的好機會。


    他還想幫景泱,幫人族的。


    “可你現在拖著這樣的身體,你又能幹什麽呢?”殷念托腮看著他。


    話音剛落。


    眼前的幻境一轉。


    她竟是看見了一座祭台突然出現在了蟲族領地中央。


    殷念慢慢站了起來。


    這個祭台。


    不就是她進來的這個祭台嗎?


    已經瘦的隻剩下一層皮的六翼看著底下烏泱泱的蟲族,輕聲說:“我命不久矣的事情,恐怕你們已經都知道了。”


    底下蟲族果然騷動了起來。


    淩天最開心。


    已經忍不住在舔著自己的唇角了。


    可沒想到下一刻,六翼就拍了拍這個祭台。


    “我沒有辦法將金膠法教給你們普通蟲族。”


    “自己也因為這個金膠法,導致身體元氣大傷。”


    “但是我已經將改良後的金膠法放在了這個祭台之中。”


    “會融合我的一縷神魂,教導未來我族的皇。”


    “隻要得到我認可,便能學習我的紫膠法。”


    “改良後的金膠法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的負擔。”


    這話說完,蟲族頓時沸騰了起來。


    說句實話,金膠法的厲害之處它們都親眼見到過。


    它們本來還惋惜極了,‘明皇’也算是蟲族裏的天才了吧?


    可惜怎麽就命不久矣呢?


    這下好了。


    以後的皇都能學的話。


    豈不是說大家都要實力提升一大截?


    這對整個蟲族來說都意義重大。


    就連淩天都眯起了眼睛,說句實話,能學那金膠法的話誰不想學呢?


    就連混沌藤都忍不住挑眉低笑了一聲。


    他開出了一個令他們都難以拒絕的條件。


    “那就在等幾日。”


    “也不缺這幾日。”淩天笑了笑,“守著他死就成了。”


    殷念聽到這裏。


    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祭台是為了保住他的命才弄出來的?


    可幻境再一次‘嘩啦’一聲碎開。


    殷念還以為他至少還能再撐個一個月。


    可沒想到祭台出現後,才過了短短十天。


    六翼就已經撐不住了。


    殷念親眼看著他的身軀像是脫水的果子一樣,開始凹陷進去。


    就在殷念覺得他可能真的要撐不住的那一日晚上。


    六翼產卵了。


    貪喰一族並不像殷念所想的那樣,在產卵之前肚子會變大,六翼的肚子反倒是還凹進去的。


    殷念看著他割開了自己的手腕,無數細密的血絲從他的手腕裏鑽了出來。


    隨著這些鮮紅血絲的纏繞,六翼的身體肉眼可見的幹癟了下去。


    一顆生機十分微弱的圓卵出現在了殷念的眼前。


    一看見這顆卵,殷念就明白為什麽六翼會突然產卵了。


    這顆卵氣息非常微弱,可能稍微走遠一些,都感覺不到卵的氣息。


    “這怎麽活得下去?”殷念微微皺眉,抬手試圖戳這個卵,但是自己的手卻從卵上穿透了過去,“這根本孵化不出來吧?”


    可是六翼不會回答她。


    六翼在這顆卵出現的第一時間就直接打開了地道。


    沒錯。


    殷念的眼睛差點彈出來。


    眼看著六翼將地麵撬開,將這顆卵放入了極深的位置。


    “這,這不是之前我藏阮傾妘的地方嗎?”當時她就覺得奇怪。


    畢竟環境裏好端端的不會出現這些東西的。


    “可我明明沒感覺到裏頭任何有任何東西啊?”


    其實她後麵還悄悄挖了挖。


    但是依然沒有出現。


    可很快,殷念就看見六翼身上凝出了一層紫膠。


    紫膠將卵上層的空間完全密閉了起來,包括他已經完全將自己抽幹了的生命力。


    “原來是這樣。”


    殷念明白了。


    因為有紫膠的遮掩,所以殷念才沒有找到那顆卵。


    隻有她學了紫膠法,才能將感應到卵上覆蓋的紫膠的位置?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殷念腦海中瞬間炸開一樣。


    殷念突然明白了這個祭台真正的意義是什麽。


    這不單單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


    “哈?”


    殷念眼中都流出了震驚的神色,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我還以為……真是我們的老祖宗給我們安排提升實力的地方呢。”


    “原來,你的目的竟然是在這裏?”


    “別躲了,看到現在也夠了吧?”


    殷念神情慢慢變冷,看著環境裏,將卵深深藏起來後,慢慢閉上了眼睛的六翼蟲。


    祭台就安置在他的房間裏。


    外麵傳來了很多聲音。


    連同環境也慢慢像是將要崩塌一樣。


    她看見了氣急敗壞衝進來的混沌藤,指著六翼說:“不對,應該還有三天才會死的?”


    還有急著趕過來的淩天露出了可惜的神情,“這都變成蟲幹了,怎麽吃?”


    外麵滿臉怔怔,因為皇的離開而顯得茫然的蟲族大軍們。


    獨獨沒有人為他的離開傷心。


    外麵無數火光遊動,一個又一個的火把亮了起來。


    她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這個已經堅持了太久的幻境,終於要撐不住崩塌。


    殷念甚至能感覺到有風順著那些裂開的縫隙灌進來,帶著真實無比的冰冷和火塵氣息。


    她的神魂已經站在幻境和現實的交疊處,隨時都會被排斥出去。


    “小甜蟲?”殷念臉上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你既然在這個祭台留了最後的意識。”


    “肯定是為了等待像我一樣的存在出現,不是嗎?”


    “不說話嗎?”


    “那我走了。”


    “反正我對你弄這個祭台的第二個目的也是很想了解。”


    殷念是最不會慣著別人的。


    紫膠法她已經學會了。


    扭頭就想要走。


    可下一刻,她一轉身,就在光源最亮處看見了六翼。


    他的靈魂幹淨澄澈。


    並不是貪喰一族的樣子。


    他還是捧著他自己那罐小小的蜜,帶著那雖然龐大卻並沒有什麽攻擊力的身軀靠近。


    “我沒想到,在過去了這麽久之後,蟲族還會出現像你這樣的貪喰皇。”六翼背後的翅膀晶瑩剔透。


    聲音也比環境裏聽見的要更加溫柔。


    “我也沒想到,那麽多年以前,貪喰一族竟然還出現過像你這樣的皇。”


    “明皇是活該,上天已經賜予了它最好的身體,最強的天賦,最貴的出身。”


    “可那金貴的軀體裏裝著的靈魂卻不堪一擊。”


    “所以我不認為你的出現是不好的。”


    殷念著說的就是真心話了。


    六翼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下一刻,他緩緩變成了人形。


    是一個生著一頭銀發的高挑男人,男人一雙眼睛是蜜金色的,長相柔和,沒有半分攻擊力。


    “我記得你沒有人形。”殷念猶如一個和他認識了好久的老友一般隨意道。


    “是,生前是沒有。”


    “可這裏是幻境,我能有千萬般變化。”


    “怎麽樣?”


    他在死後,第一次在人前顯出自己真實的樣子。


    頗有些新奇的撐開自己的雙手,詢問:“你覺得她會喜歡我這樣的人性嗎?”


    殷念挑眉:“我覺得你什麽人形她都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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