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看兩人沒坐,就不想坐,“我也等這一日很久了,要考驗什麽,不妨直說。”南月蘭生和風者,兩個身份同時存在,讓她真得困擾。


    女聲笑,“這孩子還是個急性子。”


    男聲冷,“嫌自己的族人麻煩罷了。”


    蘭生有點冒火,“嫌他們麻煩的,不是你們這些自己人?回個家都不給開門,又要找梯子,又要帶鑰匙的。”她是不是長了顆大腦袋?要不然,怎麽人人當她冤大頭!


    “不想回就不回,想回就回,你當人人都是你家看門狗,蹲上幾百年,吐舌頭等門嗎?”一張一百八十度角絕無缺陷的俊臉立刻從蒙蒙雲氣中清晰,但冷酷到冰點,和聲音一樣無情,毒舌帥哥。


    蘭生冷笑,話少不代表不會毒,“看來你是蹲得久了,不過撒氣也別衝我。本姑娘今年才二十二,所以又不是我讓你蹲的。”就罵他是狗!


    “小蘭蘭不要那麽說,別看他冷淡,脾氣很臭。”女子話音剛落,雲海生濤。


    蘭生正驚,卻見毒舌帥哥朝她甩出大袖,袖中也湧出了雲霧,氣勢洶洶分成兩股,從她左右夾來。她看不出雲霧裏有什麽,但覺不善,心念之間就催了風,從她腳下卷上,好似一個陀螺,越卷越快,越卷越廣,將近身的雲霧吹散了,看到無數如牛毛細的冰針隨著她的風旋升到空中不見。


    “你!”蘭生一開口,一縷冰針就漏了進來,劈哩啪啦紮在她手臂上,疼得她冒冷汗,眼看著袖子紅了一灘。


    不是自家人,是死對頭吧?


    從亭中跳出去,但亭外還有一排巨濤正等著,烏鴉鴉向她澆壓下來。她望著,突然有點發愣。這是夢啊。托夢也好,噩夢也好,總不見得——


    “你要是當成夢,丟了性命可別怨我。”


    毒舌男的聲音近在耳邊,令蘭生頭皮發麻,同時,轉身就跑。她不等死,卻也不輕信,且看看這排浪濤能有什麽本事!


    浪濤俯衝入雲海,瞬間濺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


    蘭生站在她以為的安全地帶,看小小芝麻般的黑點向她飛來,不由冷冷撇笑。


    泥濘子?海帶?呃——


    石頭?


    要死了!一塊塊山石!


    她目瞪口呆,隨即感覺心中快速旋出一股狂風,握手成拳,身體因怒氣繃直,鳳眸凝霜,盯著這些能把人砸成肉泥的家夥。忽然,抬起雙臂,十指張開,向著天空合攏,又像要撕開什麽似的,狠狠用力扯。


    她全然不知這個動作的意義,隻憑本能。所以,當那些漫天砸下的石頭刹那停在半空,又震顫著往兩邊緩緩滑落時,她還沒搞明白,那是她雙手製造的,一個巨大透明的尖角風錐,硬生生將墜如流星的大石群切分開來。


    不管明白沒明白,算是安然渡過了——


    歎詞還沒出口,她的頭,她的身體,出現了向後傾斜的角度,且越來越斜,腳跟都快翻倒了。


    但凡風浪,哪有一道就完結的呢?


    她仰望著,那第二道浪,比剛才高,比剛才近,正前麵就有石頭,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襲來,上空更是鋪天蓋地,遮蔽了雲綿白色。


    若她剛才是被迫發揮了本能,這時第一浪的震驚隻剩餘波,第二浪卻驚過頭,有點要受死的覺悟了。


    心,咚咚擂鼓,她立在原地,似腳下生根,無意識地,轉回頭,想看亭裏那兩人一眼。


    但見無邊無際的茫茫雲海,哪裏還有亭子和人的蹤影!雲海激湧,她如一葉扁舟孤零,即將被驚天的怒濤吞噬。


    忽然,腰上灼灼生熱,低頭一看,插在腰間,東海大巫的木卷發出了紅光。她拿到手上,原本刻著大巫心得的篆文,此時卻消失了,上現一個大字——渡。


    渡?這見鬼的地方,還有不知在何方的那裏,渡過去才是劫難開始吧?看毒舌男出手之狠,她更覺得自己留下是明智之舉,至少是自己所知的,看得清目標的,人的,世界。這麽想了,她腳下不禁退去半步。


    紅光卻暴長起來,如鐳射線,細且伸延,又以木卷為軸心,條條發散。然後,她倒抽一口冷氣,因那些紅光掃過去的雲霧之中,竟有遠遠近近隱隱約約,各個方位,人影如林。若她任那些大石砸下,不但自己沒命,那些人也會被砸個稀巴爛。


    幻象?


    她不敢這麽以為,就如同現在是夢境還是真實,她也不敢確信一樣。長吐氣,深呼吸,再度捏緊了拳頭,卻驚覺木卷的手感發生了變化。


    紅光漸淺去,手握了一根細長鐵杆,頭上是雕草鏤心的八麵龕,裏麵轉著倒圓椎尖。她自創的風神像立在椎麵,一臂高舉劍指,一臂平舉闊鐵劍,白眉皺成火紅八,眼角削尖,目光冷放,竟是一臉怒容。


    她不記得自己給風神塑造了這樣的表情,但顯然此刻他的神態反映出她的心情,因為對方痛下殺招而莫名火大。


    之前風王說他女兒沒有強能者的指導,風能得不到全部發揮。不過,好歹東海還是一支能族,大巫祖奶奶不需要遮遮掩掩,可以自由學習。


    但是,她的情形就不同了。半途接管,發現風能才幾年。能者夾縫中都生存不下去的走勢,逃命的逃命,報仇的報仇,誰還有工夫指導她?一本沒幾個字的風水訣——怪異的感覺又生,她怔怔低頭看去。


    右手中是風神杖,本來空著的左手,現在卻捏了幾頁薄紙。紙舊黃,字不成句。不是風水訣,又是什麽?


    風水訣的字會動,因後來沒再下功夫研究,她僅見過一回。但這時,大巫木卷變成的風神杖轉起來,帶著幾頁薄紙嘩啦亂翻,大字小字居然都浮出了紙麵,代替消失的紫風,繞著她旋起 。字放金燦,金芒速卷,不但護住她周身,還將她升到了半空。


    蘭生連眼睛都能不眨了,腦子也不轉,隻是茫然望著這些旋轉的字。


    “此訣犧牲自身命力所創,是極其珍罕的護身符,力量這麽強大,製訣之人應該早沒命了吧。看起來,對你抱有期望的人還不少,可惜他們要死不瞑......”毒舌男的聲音自那道遮天的浪邊響起,震耳禦聾。


    “你再囉嗦,我就拔了你的舌頭。”蘭生被震回神,冷目,開口,聲音竟蓋過毒舌男,回音撞擊著浪壁,引起一串強烈的撞擊聲。


    風水訣,是可達交給她的,她既沒感激,也沒關切,連他死後葬在哪裏也沒想著問一問,腦中隻有炎日裏一個佝僂車夫的影像。但這樣一個人,以自己的命護她的命--她咬牙紅了眼,心中灼燒,呼吸沉痛。


    默默幫她的人,又豈止可達!她的娘親,有花無果,小掃寧伯,金薇玉蕊,還有躲在府裏,說是尋她庇護,其實反而是她被守護的五行能者。她若在這裏被一個毒舌的家夥輕鬆擊敗,試不到最後一關,她怎能甘心?!


    風水訣的紙燃起金邊,在空中化燼,金字刹那染了紫,風再現!


    鳳眸讓金色紫色映了炫彩,斑斕閃耀,傲睨長空;今日請客所穿的規矩衣裙,簌簌乘風,袖帶盈舞,如臨江仙;烏發吹開了,吹散了,襯著潔白卻怒紅的容顏,驚人得明豔。


    風神在手,她慢慢舉高,想著風隨心轉,想著從瑤鎮走到都城,遇到的人,所做的事,那些甜酸苦辣......


    她大喊,“要我的命,我不可給!要我的風,盡管拿去!”


    忽而,淚落成行。


    眼淚流不停,一顆顆隨紫金的風卷上,進入風神的手杖中,刹那,爆發出數不清的紫光,往巨大石浪奔去。


    轟隆隆--轟隆隆--


    天空炸開了花,紫碰黑,卻散成萬道金芒,一片片將石浪抹去,直至上方再無一點黑。。


    風卻不止。


    蘭生在哭,看不清天空的顏色已變,看不到醜陋的駭浪已破。她是風神的女兒,若任了性子生了氣,風可不敢擅自主張,但卷得更加狂肆。石浪沒了,無處施威,就號令雲海加入。以她為中心,分成五道遠比驚濤駭浪更可怕的颶風,向天地四方咆哮怒吼,就此將整座山的雲卷了個幹淨。


    山腰一絲雲也沒了,原本隱在它們之後的人影一道道清晰起來,分布雖散,至少也有三四百人。人們起先被五道狂卷的颶風所震驚困惑,再齊齊望向山腰之上,騰空而起的,一級級雲梯,還有雲梯盡頭那一扇敞開的大門。這些人中的大多數知道這番景象的意味,因他們尋找已久,傾盡全力,卻以為苦等無期。此刻乍現,個個不知所措,以為是夢境,靜如寧海。


    不知有誰低語一聲,“風者。”


    空氣中到處是風,風者二字立刻傳到人們耳裏,這才看到那個製造颶風的女子,驚歎似微浪,此起彼伏,又有夢境化實的期許,神情開始激動。


    蘭生聽到了那些驚歎,淚迷的雙眼恢複清澈,望見雲階天門,喃語,“原來,天梯已架,天門已開。”


    雙掌一拍,颶風同時收盡,風杖不見,萬道金芒墜下,化作滿天淺紫明碎,如星,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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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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