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日庭裏,一名護衛正報消息。


    “鍋爐室裏所有能破壞的東西都砸爛了,但淨水池和浴場其他地方保持原樣,也沒有丟失值錢之物,像團夥蓄謀作案。第一發現者湯丞的嫌疑可以排除,他本是東城的一個小裏長,湯丞雖然隻有九品,很多人不願意接手,但他是自薦,百姓之中的口碑不錯。”


    泫瑾楓就問,“自薦要有官員保舉。保舉他的人是誰?”


    護衛答,“七品坊官樊圻。兩人是至交好友。”


    泫瑾楓當然記得樊圻這人。太子封坊要殺人的那晚,樊圻這個與渣玉山毫不相關的坊官隻身一人調查疫病真相,卻正好遇到蘭生,幫到不少忙。


    “既然是樊大人的好友,此人的人品應該沒問題。”泫瑾楓相信物以類聚。


    “何以見得?”冷硬的語氣顯示說話人心情不舒暢。


    泫瑾楓看著滿桌早點小菜卻無胃口,再看一眼對麵的石棱臉,“一早起來,你能有我這個好兄弟陪坐同桌,別臭著臉,連帶我都吃不下。至於那個樊圻,聽說是個不聽話的家夥,原本在宮裏管文庫,結果被排擠了出來。你我皆知,在上麵待不住的,反而有點骨氣,不能與人同流合汙。故而我相信他還不錯,那麽他的朋友也應該不錯。”


    泫賽心情不好,所以清早的餐桌上就擺著一壇酒,當粥一樣得喝。


    “要娶媳婦的人了,養著點精氣神,洞房用。”


    泫瑾楓一說完,旁邊伺候的小坡子忍俊不止。他背過身偷笑完畢,卻發現西平世子冷颼颼盯著自己,嚇得立時打起嗝來。


    “你娶媳婦的時候,養得精氣神派上用場了嗎?”石頭不是不會說話,損起來用石片刃刮,更刻薄,“成親幾年了?還被媳婦關在外麵,不讓進屋睡覺。”


    但泫瑾楓的臉皮是牛皮,石片刀刮不疼,“不是她不讓,是我不願意。珍園裏美人如雲,我睡她那兒,還如何享用?再說,若非我與媳婦分住,西平世子躲在六皇子府的消息早就傳回你娘耳朵裏了,我媳婦可不會收留你。”


    泫賽昨晚跑來,一件行李沒有,隻道借住幾日。不過,他不說,不代表泫瑾楓不知道。西平王妃發話了,她家大兒今年必須成親,要麽他自己挑,要麽她來挑。


    泫賽冷哼,“同你這般倒好,成親和沒成親一個樣。”


    “那是因為娶對人了。”既然沒人再對早膳感興趣,泫瑾楓吩咐小坡子撤桌,又道,“看你母妃的架勢,就算你不去拜堂,於小姐這個兒媳婦她是要定了,所以躲起來也沒用。與其讓你母妃給你挑,不如你自己挑。”


    “你母妃幫你挑的,比你自己挑可能要好百倍,這種事誰也說不準。”泫賽說完,察覺其中有些羨慕難得意味,不禁愣了愣,再看泫瑾楓果然笑得像狐狸得意,立刻沒好氣,“笑什麽?”


    “笑我也能讓賽哥羨慕,可我運氣從小就好,人人知道。”泫瑾楓的得意收斂很快,“我有一處不明,勞西平世子爺解個惑。”


    泫賽抬眉,示意泫瑾楓說下去。


    “記得賽哥與我不怎麽往來,這回離家出走,為何想到我了呢?”昨晚聽泫賽要住他府裏,泫瑾楓還有點適應不過來。


    “因為……”泫賽沉吟片刻,“既然不怎麽往來,母妃就想不到我會來你這裏。”


    泫瑾楓用胳膊肘往泫賽肩頭一頂,語氣充滿促狹,“臨時翻供?”


    泫賽反手捉住泫瑾楓的胳膊,往後擰折,卻聽不到他向從前那樣嗷嗷叫疼,眸光凝斂,“總不能說,你媳婦欠了我不少人情,特來討還。”


    “賽哥還記得我以前如此偷襲?以為你忘了。”泫瑾楓轉過身,右手再捉泫賽的腕子。


    泫賽沒忘。那時候的六皇子雖然很頑劣,但和堂兄弟們能打成一片,而不是後來那個成天躲在奇妃身後陰森傲慢的家夥,更不是長大以後連賽哥冉哥都再不喊一聲,荒誕不經的老六。正想著,一個天旋地轉,自己居然被泫瑾楓摔翻在地,鬥誌便燒起來了。


    兩人就在園子裏玩起格鬥術,漸漸不留手,全力施展。拳腳相碰的聲響讓小坡子聽得心驚,但他不敢勸,隻能替兩位殿下疼。讓小坡子頭疼得是,他們誰也不肯先服輸。一方讓對方鉗製卻不妥協,找機會再反製了對方,如此踢塵囂土,直到氣喘籲籲,頭對頭,大對大,一同躺地仰天。


    “什麽時候比箭?”泫賽問,再度在心裏一愣。


    “今天不行了。”不愧是北關先鋒狼營的一把尖刀,格鬥力強而且狠,“我得跟媳婦看戲去。”


    泫賽發出一聲笑,“少臭美了,她也得肯讓你跟著。狼營的大胡子曾是我的隊長,說有一個了不起的新兵蛋子,成天媳婦媳婦的,為了給媳婦多寄兩封家書,差點沒掀了軍營。聽大胡子描繪那小子的模樣,跟你有幾分相似。這麽鬧騰,軍中知道你連媳婦的繡花鞋都摸不到邊嗎?”


    小坡子掏掏耳朵,西平世子這是嗤笑嗎?


    泫瑾楓爬了起來,“優雅”地踢踢還躺著的泫賽,“起來,讓你再羨慕一下。”同時,交待小坡子取長梯。


    泫賽又嗤笑一聲,不過還是一骨碌爬起,“要真能讓我多羨慕羨慕,我就橫下心娶了那位一壓就扁,長相古怪的武郡守千金。”


    泫瑾楓登木梯上屋頂。


    泫賽也照做,卻不知什麽意思,嘟噥一句,“搞什麽?”


    泫瑾楓笑得麵上開花,眼裏開花,長臂伸直,修細的食指點著某個方向,“兄弟,瞧瞧那裏。”


    泫賽順著看去,雙眉攏酷,目光放空,但見一條美麗的水廊,一片茵茵的綠草,一個空中的花園,一棟說不出來的,突兀卻莊秀的樓宇。樓宇前的白石圓頂亭子裏,有幾道身影,站著的,坐著的,難辨容貌身份,但從前仰後合的動作,依稀看得出人們的心情不錯。肯定她在啊!再看看他和泫瑾楓,腳下踩瓦,木梯一張,大太陽曬頭——


    “羨慕吧?”泫瑾楓卻自得自在,還蹲坐下來,十分閑適的模樣。


    泫賽覺得這人已經不是第一回這麽幹了,“羨慕什麽?”能讓他好奇,不簡單。


    “我媳婦特意如此設計,兩兩相望,賞夜空遙星,看同一輪明月,還能看到彼此屋裏的燈光。四季風景不同,人的心卻一直在,這意境——”長籲一口氣,距離再遠,也能一眼認出他的蘭生。


    泫賽卻不容泫瑾楓籲完這口氣,自顧自爬下木梯,與苦笑的小坡子對看一眼,“你家主子這麽心酸多久了?”


    小坡子豎起兩根手指,又抬頭瞄一瞄,主子估計還要“偷窺”一會兒,這才大膽歎道,“都說六殿下看到美人就如惡虎撲羊,可奴才伺候以來,從沒看到那等威風,光瞧這霄漢的饑渴樣兒了。可憐,不知道什麽時候,奴才才能看到小小殿下。”


    泫賽要笑不笑,“看來我得找你家子妃娘娘重造我的園子。”


    泫瑾楓下梯來,正聽到這句,“為何?”


    泫賽石片刀刃的嘴又開切,“和武郡守的女兒隔如此之遠,成親也無妨,她要像你似的,天天站屋頂上瞧我,我更無所謂,橫豎我不用看到她。”羨慕個鬼!


    泫瑾楓的眸裏卻沉著金意,“賽哥不懂女子心思。我能看到她,她自然也能看到我,日久習慣,一日不見就覺得少了些什麽,才驚覺原來情淺已變情深,遙望就思近望,再搬回去便恰到好處,水到渠成。”


    泫賽眼裏又閃了閃,“什麽時候起,對女人你會以退為進?實在不似你的行事。”女人對六皇子而言,隻需放縱,瘋狂,無情取樂。


    “賽哥又說錯了。”泫瑾楓淡淡眯眸,妖相之中一絲別人看不到的虔誠,“我隻對她而已。”


    “你……”今早看這個堂弟,比任何時候都清晰,泫賽因此怔惑,“你曾說過,要成大事,絕不能兒女情長。”


    泫瑾楓的眼裏也微閃,“那時孩子氣,照搬書裏的東西,死記硬背罷了。沒有家沒有國,男人要成大事,不能多情,卻要長情。能找到可以長情的女子,對男子而言,也是至寶了。”


    泫賽不知怎麽,讓這話說得胸口一堵,卻不告訴泫瑾楓,免得又笑他羨慕,“浴場的事你打算怎麽辦?”


    “出了這麽大的事,她還能安坐亭裏吃飯,想來胸有成竹。什麽事都能迷糊,唯獨工造,心細如發,到我都必須欽佩的地步。她若要我幫忙,等會兒應該會說的。但多半不會開口,派不到我的用場,讓我心裏不是滋味啊。你說,妻不靠夫,當丈夫的,會不會很冤?”


    這時,豌豆跑進來,昂頭挺胸,就跟教養她的某人一樣,“娘娘讓我來問殿下,還去不去看萬和樓開張?要是殿下不去,娘娘就自己去了。”


    “去。當然去。我讓人備好馬車,你讓她慢慢來。”


    沒骨氣!但泫賽懷疑,若自己是老六,會不會更沒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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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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