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月庭不是頓頓早餐擺在外,但為了讓對麵看清六皇子的矯健身影,繼昨日居安幹部早餐會議之後,今天特意選在水廊亭橋。亭橋不在爾月爾日之間,而在珍園惜園的廊上,不過府內馬車可以從主庭樓前直達亭橋下,反而不用太多氣力。


    從昨夜到今早,身處於奇異寢屋,認知已經不知不覺受到顛覆的泫瑾楓,再坐進這座橋亭時,雖覺精美巧思,卻無法產生更多感想。因為,亭子就是亭子。


    蘭生比泫瑾楓晚到,從健身小館更衣之後直接走過來的。在府裏,一般情況下,她會選擇步行。


    “愛妃的膚色真漂亮,讓我想起住在國師府的時候,你早晚都喜歡跑跳一番。”雲朗風清的早晨,能這樣和她一起用膳,也似夢境。


    “適當鍛煉對身體好。”比起健美,她更注意養生,日常運動以靜坐瑜伽和快步為主。


    “聽有花說爾月庭還有一處專門鍛煉的地方,叫健身小館,等會兒帶我瞧瞧去吧。”亭橋很小,隻放得下一張圓桌四張椅子,坐立四人都嫌擠。


    “那裏是女子專用,男子恐怕不方便進。”蘭生瞥有花一眼,多嘴的意思。


    “馮娘還要我幫忙,我先退了。”有花咧長了嘴,做個鬼臉,下橋還把上菜的丫頭帶走。


    “有花怪不得能當大管事,確實能幹,知道我想同愛妃獨處。”泫瑾楓挑眉勾笑。


    他相貌天生妖俊,無須刻意擺出,多數神情都會產生吸引女子的魅誘。但蘭生看得是他的眼,那雙墨睫描妖中的瞳仁,此刻清澈。他若閉起眼來,妖美全無,會是她以為的那副樣貌嗎?鳳目一瞬失神,她低頭安靜吃飯。


    泫瑾楓不以為她冷淡,而是知道她吃飯少語,也慢慢喝起粥來。馮娘的手藝天下一絕了吧?粥裏混著五穀雜糧,卻有爽口的糯香,入口即化。桌上無餅,也許是主子回避的緣故,但一口一個的小點心都包著餡,與餅也差不多。小菜不但葷素搭配,還色彩搭配。一旁有個敞口瓷瓶,不知是什麽,他好奇拿過去看。


    “是牛奶。”粥吃得差不多了,蘭生推隻杯子過去,“給我倒一杯吧。”


    泫瑾楓倒得有些滿,推回去時晃出一條白線,不由蹙眉,好似懊惱自己沒做好一樣。


    “無妨,多謝。”蘭生抿著牛奶,暗想這麽笨手笨腳的六皇子,竟有居家男人的溫潤,是她眼花了不成?


    “殿下!”小坡子衝了上來,激動得手足無措,但亭子太小,為了找地方跪,急著原地打轉,“您終於回來了!太好了!”


    “免禮。”泫瑾楓一下子解決對方的難題,語氣輕飄,“還以為你會是我在家裏看到的第二人,這麽急衝衝好似趕了遠路來,難道子妃娘娘把你貶出主庭了?”


    小坡子連忙搖手,“爾月庭是子妃娘娘的住處,一般隻有女子出入,而奴才是爾日庭的總管,並非貶出,還當得大了。”


    泫瑾楓想起雙喜構造來,“爾日庭是給我用的吧?”


    小坡子道是,“奴才已照娘娘吩咐,讓人將爾日主院收拾妥當,今晚就可以住進去了。”


    蘭生垂眸,嘴角悄悄翹起,爾日庭可不是給泫瑾楓用的,而是給他住的。她靜等,半晌不聽他說話,抬起頭卻和他的妖眸對上,心又一跳,虛了。


    “小坡子,你的意思是,本殿下和子妃娘娘的寢屋不在一處?”泫瑾楓聲音沉了。


    “是……是啊。”連小坡子都聽出其中的惱意,但他不太明白為什麽,夫妻分開住,並非不尋常事,尤其在天家,從皇上到成親的三皇子五皇子,都有自己的就寢之處,“這也是奇妃娘娘特意求問過玄清觀方道長的。方道長請卦,說殿下病愈後正陽之氣旺天中,最好獨開寢居。因此,就將爾日庭作為殿下居所了。而且……而且……”偷眼看蘭生,不知當講不當講。


    聽見沒?是他那位親媽的意思,她隻不過尊重長輩。就算推波助瀾,也得有那麽一陣風有那麽一道浪。蘭生垂眼,繼續喝牛奶補鈣。


    “而且什麽?”將蘭生的悠哉看在眼裏,泫瑾楓還真不信這隻是他母妃的意思。


    “而且奇妃娘娘說,今後還會有其他名分的女子進府服侍殿下,子妃娘娘和殿下分開居住,也便於安排侍寢之……”


    “我母妃如此安排時,愛妃如何說的?”泫瑾楓盯著對麵。


    蘭生喝完,優雅放杯,反問,“六殿下以為我會如何說?”


    “愛妃一定很善解人意,唯唯諾諾了。隻是——”泫瑾楓話音一落一轉,“我母妃大概不知,她是正中愛妃的下懷了吧?”


    “怎麽會……”小坡子想為蘭生說公道,不料——


    “呃——大概。”蘭生認了。


    小坡子打嗝,立刻捂嘴。


    “小坡子,你下去吧,我這幾日暫不會去爾日庭住,畢竟與愛妃分別太久,要好好親近一番。”泫瑾楓趕人。


    蘭生冷眼看小坡子跑掉,哼笑,“你這算是衝我發脾氣嗎?”進入夫妻吵架的階段了?“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跟婆婆說呢?說你兒子隻能娶我一個,什麽側妃良娣統統不準,我的寢居就是你的寢居,絕不分彼此?好,就算奇妃不說這話,我也的確打算分開住。泫瑾楓,作為你說的,那種合力過日子的夥伴,我願意去信任你。可是,作為一個衝喜的妻子,憑一句昨日種種昨日死又一走兩年的丈夫,我卻又不能信任你。”


    泫瑾楓胸中漫彌的惱氣漸往心裏收,她在說心裏話,他要聽仔細。


    “今日說開也好,我有婚後情感潔癖症,成了夫妻,就必須從彼此為心中唯一。你但凡有一點點再娶別人的心思,即便隻是向我征求能否娶某女,你我從此也就剩夫妻名份。我從前未提過,因為嫁給你非我所願,而你更是不知道自己被硬塞了一個新娘,分住兩邊安然無事。爾日爾月如陰陽之分,珍園就是你的後宮,隨你母妃或者你放多少女人在裏麵,可我不會是其中一個。我若不離開六皇子府,爾月永遠與爾日並行,而非爾日的卑微附屬。隻要你不要求我行妻子同房,甚至生兒育女的義務,以水廊為界,井水不犯河水,我歡迎你隨時來爾月庭,如朋友相處,千難萬阻,也定與你共同進退。”還是說清楚得好,不然那麽養眼的美色像昨夜晃來晃去,她犯錯誤是遲早的事。


    泫瑾楓眸中沒有情緒,俊美的麵容似乎雋冷。


    蘭生看不出他想什麽,繼續道,“泫瑾楓,你我若當實在夫妻,就隻有一夫一妻。你要是做得到,我也不再扭捏回避,就試著大膽愛你一回!”


    “試著?”泫瑾楓眉頭微攏。


    “我以為男女應該先相愛再成婚,錯了再分,也無悔。但你我成婚在先,能否愛上對方就是未知,如果試了之後彼此不合適,應該各自放手,再找傾心相愛之人。”她不能迫使愛情同時發生在自己或泫瑾楓身上,一方無感,就該瀟灑結束。


    蘭生畢竟是現代人,未遇刻骨銘心的愛情,卻能大方看待男女戀愛關係。生活艱辛讓她跳過了少女純愛的心態,不會因為一眼情鍾,什麽都不顧,一切都拋開,奮不顧身,不管對方是否已有三千寵愛,以為自己能讓對方拋開一切。


    愛,是最捉摸不定的情感,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自信的人才抓得久。她底氣不足,而且婚姻現成撿來,丈夫現成擺放,原配正室大主母,此時不提條件,更待何時?


    要當真夫妻?可以!先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再來談一場戀愛。他要是不能答應,那就別來招惹她了。


    這番言論對於泫瑾楓,如乍見蘭生的寢居一樣,顛覆以往,掀起撼然心浪,但他神情十分平靜,眼底清曜如泉。


    “我雖未有過娶妾的心思……”看蘭生睜目,他不由失笑,“何故驚訝?莫非你以為我去北關之前所言都是謊話?昨日荒唐留昨日,我已非當年六皇子。”


    “可你還是男人。”大榮的男人。


    “男人三妻四妾皆平常。你是這個意思?”泫瑾楓自問自答,“你說得不錯。我雖沒想過娶妾,但你不準就是另一回事了。蘭生,你要一個無比重要的承諾,所以我不能輕率答你,請容我想仔細。”


    蘭生笑望著他,“好,你慢慢想,在你母妃給你娶側妃之前答複我即可。”


    他最好別發現,他已越來越對她胃口。比起一個馬虎應付的隨口答應,他能夠明白她要的東西到底有多重要,而給於同等的重視。非同一般的理解力,是真拋卻了昨日的重生之心。


    趁她對他沒有更多的想法,他不動,她便不動,待在原地,安全。


    然而,蘭生不知道,泫瑾楓對她,早陷泥潭,掙紮更深。但他心結錯綜難解,如毒藤的刺根根紮進血管,稍有情動就毒寒遍體,要逼迫自己冷酷。


    一個不信愛,一個不敢愛,碰到一起,完全會啞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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