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屋沉香,卻是迷魂女香。


    安鵠看著眼前絕色,伸手就能化媚香為繞指柔,目光卻又回到公文上,“太子多疑,你奉命試探我,想來心裏很委屈。不過你別費這力氣了。我沒等誰,家中有暖床的女人,雖不能與婀美人媲美,至少幹淨。”


    確實讓安鵠說中,太子一向疑心病重,促她試探。結果安鵠一本正經,婀姬卻高興不起來,什麽叫至少幹淨?她因此冷哼。


    “安大人這麽愛幹淨,為何對南月蘭生念念不忘?即便將來殿下把人賜給你,也像婀姬一樣髒了的,你打算幹眼瞪著瞧嗎?”從桌麵撤回身體,站直,讓她出賣尊嚴的,一個太子已經足夠。


    安鵠握朱筆的手指緊白,“婀美人關心太多,我將南月蘭生當女奴也好,幹眼瞪瞧也好,都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與你何幹?”


    婀姬雙臂環抱,“是與我沒關係,就怕安大人心軟,想著童年的情誼,這邊受著重用,那邊棄主投敵。”


    “童年的情誼?若有那種東西,南月蘭生怎會嫁給六皇子?”安鵠一勾嘴角,目光但寒,“她無情我無義,我要出人頭地,讓她知道她選錯了,這輩子到死都後悔不及,又怎會去幫她丈夫?”


    安鵠語氣一轉,“婀美人還有事麽?”


    “方才安相把殿下找去了,是東城郊不少百姓突染急病的事,太子雖沒吩咐,可我覺得還是告訴你一聲。我從前最瞧不起報複女人的男人,不過對方恰恰是我討厭的女子,而安大人前途無可限量,我便把寶押你身上了。安大人,你我很像,沒有家人沒有朋友,要什麽都得靠自己。然而這座冰冷的朝堂殿宇,一個人走得再小心也難以幸存。你可以防我,如同我也不全心全意信你一般,彼此順手幫一把,可能有朝一日走出你我想不到的成功局麵來。”婀姬婀娜,身姿柔美,如水紋淡然退開。


    安鵠沉思片刻,合上公文,往閣部趕去。


    第二日,蘭生如常去鴉場辦公,卻發現西城門本來人數可憐的守衛竟隻剩兩人了。她走了兩年的西城,和守衛們十分熟撚,就直接問。


    “其他人呢?放假?還是哪位兵大哥家裏辦喜事,都幫忙去了?”


    守衛道,“還放假呢?蘭大姑娘以為哪兒都跟你們居安造似的,幹活發餉,不幹活也發餉。這不,東城要圍禁封坊,人手不夠,上頭就把咱們一整隊差不多全抽走了。”


    “圍禁封坊?”蘭生好奇多問一句,“出了什麽事?”


    “前些日子東城郊的渣玉山病了一片人,而且隻要家裏有一個人染上,全家多會得一樣的病。當時以為就是普通的風寒症,結果禦醫局派醫官查了,沒查出病因。”守衛越說越小聲。


    “怕是傳染……疫病麽?”蘭生皺眉。


    守衛豎起食指,湊在車窗邊直噓聲,“蘭大姑娘小聲點兒,要讓人聽到可不得了。既然沒查出病因,就還不一定,隻是朝廷十分重視,以防萬一,要將東城渣玉山周圍的五個坊全部封禁。不過,蘭大姑娘今日早些回城,怕上頭再要求提前關城門。”


    蘭生想起來,“渣玉山住得都是兩年多前逃難來的百姓吧?”


    守衛點頭,“豈止是渣玉山,渣五坊是帝都最糟糕的賤亂區了。咱西城好歹隻是窮,大多戶人家還懂本份老實幹活。渣五坊裏窮成什麽樣的都有,幹著帝都最髒最臭的活兒。同鄉人抱成團,不同鄉人互相欺,對朝廷一直存不良意。那座渣玉山原本叫查玉山,改了名,因為那裏住得都是渣滓臭屎。我聽說,從渣五坊外圈走過,衣服上都會染上臭味,鞋底必定沾上糞漬。”


    髒亂不潔確實容易引起瘟疫,尤其是春天,過冬的細菌迅速蘇醒繁殖,最可能爆發的時節。蘭生思忖著,不禁有些擔憂,畢竟瘟疫是很大的災禍,一旦擴散開來,全城人都會倒黴。她因此改了主意,讓紅豆去鴉場報信,同時讓無果趕車回娘家。和病有關的消息,問玉蕊應該最準確。


    誰知,她問醫館的人,他們說玉蕊在內院,她去問彩睛,彩睛卻說玉蕊在醫館。蘭生心中就有不祥的預感,幹脆找了一遍北院,結果玉蕊不在,流光也不在。


    金薇不知東城的事,“難得看你這般緊張,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搬到北院裏住,玉蕊要麽就待在醫館,要麽就跑平醫所。八成又去給人瞧病了,所以流光才不在。玉蕊隻要出門,流光總跟著她的。”


    流光得知擎天寨留守兄弟們全軍覆沒後,整整兩個月,人瘋了一般要找太子報仇。如果不是玉蕊不厭其煩勸說,還有泊三褐四帶著幸免於難的兄弟們輪流盯著,她大概已被同樣瘋找刺客的太子碎屍萬段了。而蘭生扔一句等著柳夏,她的迷神狀態才漸漸恢複過來。


    “我剛才聽說東城郊渣玉山的五個坊兵封圍禁,似乎懷疑是疫病,想這方麵的消息玉蕊知道得多些,過來跟她打聽一下。”蘭生告訴金薇。


    金薇如今隻是四象館的女先生,天女的影響已大不如前,但對朝廷的大事並非一無所知,“已經到圍坊這麽嚴重了麽?前幾日玉蕊去東城平醫所,優先收容渣玉山的病人,雖然還沒找到病因和診治的方法,但聖醫穀的草藥暫時能控製病情,除了最早幾個未獲診治而去世的重患,平醫所裏還無人病亡……”


    蘭生轉身就走。


    “你這又是去哪兒?”金薇快步跟上,發現蘭生走路,她卻得跑,“玉蕊不會有事,你忘了我最擅長的。玉蕊麵清額潤,是長壽相。”


    “爹的天能可以消失,你和玉蕊說不定也一樣,今後別動不動開六爻用通感。”蘭生拿了大巫的書卷,雖沒再看到異象,卻將大巫傳給東海族人的手記全理解了。


    大巫認為,天能是神留給自然之母的禮物,再由自然賦予了某些具有超凡體質的人,但賦予的同時並非任取。自然母親最公允的規則,有付出才有收獲。因此能力不能濫用,不能無止盡得用,尤其是預測力,避凶力,求福力,以及違背天道命運良心的破壞力。


    天能雖是這個時空的獨有現象,蘭生也早就接受了,而大巫手記中不少主觀臆斷的地方,或者說是受到客觀條件的限製,不過就付出收獲這個道理而言,她是相信的。玉蕊看病氣還好,一旦用能治病,自己必定病一場,這就是代價。


    “我看過大巫手記。”金薇並非天性清高,而是因為她的能力不似玉蕊,容易反噬己身,又因為皇帝老頭的貪盯,更是待人冷漠。一般開卦就是自娛自樂,星象是和爹一起看的,麵相說個長短壽。不過要是有推不掉的重金禮請,她起爻之前必獻生祭,寫完簽後至少齋素十日。


    “知道就好。我猜玉蕊去了東城平醫所,平醫所離渣玉山太近,太子突然封坊圍禁,必然人心惶惶。玉蕊容易心軟,家裏又正值多事之秋,怕她隻顧做好事,我還是去看著她。”蘭生說不出為什麽,就是覺得不安。


    “我也去。”金薇讓蘭生弄得有些緊張。


    “老夫人病著,爹病著,你幫我娘照顧家裏。而且,太子這時可不想看到南月家的女兒。”蘭生問金薇,“我娘昨日回來說南月萍的事怎麽辦了嗎?”


    “孺子。”金薇道。


    大榮太子妻妾排位基本沿用漢朝,從高到低,太子妃,太子側妃,良娣,孺子,美人。此美人與皇帝的美人差得遠了,不上禮司宮冊,如婀姬。太子妃生前掌得嚴,太子有美人五名,孺子三人,再往上卻空了。孺子是太子妾中能上冊的最低位,李氏費盡心機,隻給女兒謀得孺子,比婀姬高一級而已。


    蘭生作個驚臉,“孺子?那李氏豈非要氣死?”


    “李氏立刻跑祖母那裏大吵大鬧,還好梅姨一回來就先跟祖母通了聲,祖母氣歸氣,沒暈過去。不過,家裏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李氏非要祖母和爹親自去宮裏求太後,昨夜起就坐在祖母院子裏不肯走。”金薇歎口氣,眉心居然出現疲累。


    “知道嫁人的好處了吧?”蘭生眨眼。


    “難道就為這個嫁人嗎?”金薇反問,“梅姨說得對,已不是我們能管的事了。”


    蘭生同意,“是啊,管不了就隨她們吧。李氏其實有夠天真,她隻能在家裏撒潑打滾,卻能在太後和賢妃跟前撒潑打滾麽?人家根本不給南月府明月流麵子。”尊貴的南月女兒,隻值太子的一個末等妾。


    “快去吧,把玉蕊平安帶回來。”金薇不再跟著蘭生,送到門口止步。


    然而,當蘭生趕到東城平醫所時,醫官卻說玉蕊已經回去了。她正要讓無果循另一條路回南月府,突然回頭看著髒亂的院子。


    應該住滿病人的地方,未免太安靜。幾乎立刻,蘭生往裏麵走。


    醫官急攔,“娘娘!”


    簾子後,屋子裏,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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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二更,也是粉5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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